山间浓重的雾气如一张庞大的网将整座苍觅山笼罩住。
方才刚入这山中时,眼看着碧林如海,春光弥漫,如今竟却变得云迷雾罩。此中有一路人正行在山林小道间,山雾蔓起的初始之际并未有人在意,只是再往后走,眼看着前方的路愈发变得模糊不辨,似将要被吞噬掉那般,这才有人出了声。
“郎君,这山间之雾忽然生多,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一名目冷肤白,身形修长矫健的侍卫上前一步,朝着为首的人拱手道。
为首那人略一思索,颔首道,“那便先到前面的宅子歇息休整,一个时辰后,待山雾褪去些再出发。”
话落,身后一众侍卫拱手领命,却不禁心中微疑,虽说清晨雾重,但现已至巳时,至多半个时辰便能散尽,何故要待上整整一个时辰。不过此为主子所下命令,众人只领命听从。
苍觅山下有一处村庄,村民不多,房屋坐落并不规矩,然却安居乐业,并不落后于其他地方。上山前,有一村民提到过山脚处立了一个宅子,里头并无人住,可作歇脚。
宅子围墙由石块垒成,内里不算大,却也并不小,容纳十几人暂作停歇已是绰绰有余。一众人方至不过一会儿,便各司其位,轮流盯梢。
此时,偏院正中走过一位少年郎君,其衣着不似其余几人均以玄色长袍加身,反着紫色圆领澜袍,头戴白玉冠,好生张扬,是以长身玉立,翩翩少年郎。
再往上看,不过十六七的年纪,丰神俊朗,一双眼清隽从容,尽是迫人眼目。
这位便是长安城璟王长子,席承淮。
从江南至长安须约莫半个月的路程,前两日得来圣人紧召,命十二日内回京。如今第四日方起了个头,路程已是过半。
余竹此时走到门边,拱了拱手,“郎君,东西都准备好了。”
席承淮收回放在后山的目光,回首道,“再寻三四个人,到后山采些艾叶来。”微顿,复道,“前日村民提过后路许会遇上毒物,用艾叶便能解毒。”
末了,又补上一句,语气不明,“对了,把我方才的话同他们复述一遍。”
余竹领命告退,临出门又听闻此言,并未多疑,只管前去。
很快,便在院中听见一阵极轻而利落的脚步声经过,后渐渐远去。席承淮敛眸收起把玩在手中以精细银线勾过的手工制水囊,起身朝一旁候着的余竹道,“走,跟上去。”
距来到这个宅子起,至今已过去半个时辰,却见山雾愈发浓重,丝毫不见褪去。侍卫不禁猜测莫非是世子早有预料,特此叫他们在此歇够一个时辰。
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余竹亦有此意,便直问道,“郎君,这雾瞧着更浓了,约莫着是要下场大雨。”可话音刚落,抬头却见天边晴色大好,不见阴云,于是一顿,脚下步子跟着慢了一拍。
席承淮并未多言,只觑一眼,“别乱猜,跟上。”
便再无声。
很快,便瞧见几道黑色身影正在不远处,周围草木灌丛遍布,在弥漫的山雾中显得格外森冷。
余竹正准备继续前进,只见面前的人随意抬手一挡,示意他退至后头的树丛中,不禁有些疑惑,刚欲开口问,却见席承淮食指朝上,示意他噤声。
片刻,只见那几个侍卫中的一人忽后退几步,随即悄然从怀中取了什么东西出来。还没等看清,唯闻一声凄厉鸣叫,接着便传来一股极为浓郁的腥臭味。
余竹心中大惊,随即目色一冷,刚要奋起,身旁之人却在鸣叫出来的刹那便早已有所动作,身形一闪,电光火石之间便出现在那名侍卫面前。
那侍卫面露凶色,抬头间有光落下,露出一张白的有些阴森的脸来。
席承淮面不改色,看准攻势,手中长剑一挥,直朝着那名侍卫而去。那侍卫原本不慎设防,眼中早似有冷刺,如今见那不过寻常长剑刺来反倒放下了心,面露不屑,抬起一臂便作阻挡。
谁知,在那长剑即将刺中其眉心之际,对方忽而收势,反以剑尖挑开其幞头,继而跃起朝右后一立。
侍卫一头乌发于是流散而开,并未在意,跟着便奔了过去。当下方看出其步子竟显得有些飘忽,且双臂垂下静止,速度却快的非比寻常,似鱼儿在水中游走,不比正常人行走那般。
席承淮早有预料,先一步后跃,立于高树之上。
而这一次,那侍卫竟奔停在了树下,只抬头阴恻恻地仰望着席承淮,开口说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声音竟是出奇的嘶哑,仿佛许久未曾说过话一般。
席承淮居高临下,挑眉道,“如此道行,叫人发现不过轻而易举,又有何难?”
“哈哈哈!无能小儿竟敢如此大放阙词,既有如此本领不如下来叫我见识见识!”那侍卫眼露狠意,一头长发竟比女子还要乌黑柔顺,叫人连连咂舌。如今四下散落,显得那张惨白的脸更要瘆人几分。
反观上方稳立树梢的席承淮,一身华贵锦服,头佩玉冠,面上气定神闲,毫无惧色,“为何要下来?这树枝足够粗壮,载人轻易,不如你上来比试。”
那侍卫登时龇牙咧嘴,恨道,“既如此,那我便先杀了这几个小兵活络活络筋骨!”
说罢,转身便朝身后一众人扑去,速度奇快,根本不是寻常人所有!
席承淮面露讽色,从身后取来一金弓,将一粒银黄色的弹丸放置在上,三指架上后甫一屈弯,再一松,便见那原本平平无奇的弹丸飞速掷出,一瞬便有了火光,继而火势愈发加大,直奔那侍卫的长发而去。
那侍卫早有所感,灼热之意不过一刹便扑面而来。他原不在意,区区火种并不能奈他何,于是驱动怪力,便见身子周遭起了无数细小水粒围成一个圆,要将那火丸包住。
谁知,水粒圈在触及火丸的前一瞬便蒸发的一滴不剩,那怪物面色惊变,猛然回身伸出双臂抵挡。
可那火丸势不可挡,即刻便听闻一阵滋滋的烤焦声,那怪物的衣袖早已变为灰烬,只见皮肉绽开,大片的肌肤已成焦炭,中央灼出一个大洞来。
“啊——!”怪物仰头凄叫一声,下一刻看向席承淮,目眦欲裂,满含滔天怒火,“竖子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