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的护照都在这儿,却只有卞宁活了下来。强烈的泪感涌到头腔,他皱着眉,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同时,收拾桌上的东西,使一切恢复原样。接近吴宁回来的时间了,许其悦离开书房,没过多久,吴宁的车驶入院落。久不见吴宁出现,许其悦走去车库。车库里一片漆黑,许其悦感觉吴宁不太可能待在车库里,但又不在其他地方,剩下的只有这一种可能。打开灯,车库里的一切在光中无所遁形,许其悦靠近今天开的那辆黑色轿车。他趴在车窗上往里看,试探地问了一声:“吴宁?”车门发出声响,有向外开的趋势,许其悦后退,给予开门的空间。门开后,他发现吴宁独自坐在车里,面色苍白,神情却很冷漠,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倒像是一具漂亮的木偶。“你不舒服?”他触摸吴宁的额头,没有发烧。吴宁闭上双眼,显得疲惫不堪。许其悦挤进车里,搂住吴宁的肩膀,另一只手摸了摸吴宁的头发,使他枕在自己肩上。“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没什么。”吴宁有些抗拒地推开他,打开另一侧的车门。他反常的表现使许其悦担忧。许其悦问保镖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得知出了一场小车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出车祸的事?”许其悦追在吴宁身后。吴宁不想与他谈论车祸,只说:“追了尾,没人受伤。”核心压根不是这次小小的追尾事故,是十年前的那场车祸,那才是血淋淋的未曾结痂的伤口。许其悦是一个旁观者,眼泪来自于同情,来自于感同身受,而吴宁这个亲历者,将自己封闭在盒子里,表现得跟正常人一样。他有一个封存痛苦的盒子,不给任何人触碰。许其悦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走进吴宁的内心,分担他的一切,快乐或悲痛。他郁闷地待在吴宁卧室门口,倚着门框,既不进去,也不走。吴宁洗完澡换了衣服,见他还在门口傻傻待着,坐在床尾朝他勾了一下手。许其悦露出笑脸,跑过去将吴宁扑倒在床。床垫猛地摇晃了两下,许其悦八爪鱼似的趴在吴宁身上,想用体温和拥抱安慰他。“你好像变重了。”吴宁躺在他身下说,“但没长高,应该是长肉了。”尴尬与害羞在许其悦心中混合,他匆忙将手移到床面,撑起上半身,认真地说:“我最近没长胖。”吴宁笑容柔软,“是跟十多年前相比,你好像重了。”“我压得你喘不过气了?”“没有,还好。”许其悦又高高兴兴地趴在吴宁身上,两人有一阵时间不说话,安静地抱在一起。他听着吴宁的心跳,一下一下平稳地跳动,他问:“吴宁,你刚才为什么难过?”“我没有难过。”许其悦听他的心跳,跳动频率似乎有上升,吴宁在掩饰,在说谎。“你就是难过了。”许其悦坚持。过了一会儿,吴宁说:“我想到了十年前的事。”许其悦好像摸到了那个封存痛苦的盒子。“那天晚上,我听到你的来电铃声了,你打了一晚上的电话。”他仿佛在说一件寻常的事,带着追忆往昔的感慨。许其悦抖了一下,最恐怖的事还是发生了。车祸后吴宁不是昏迷状态,他清醒地与尸体待了一整夜,他至亲至爱之人的尸体,他清醒地经历了双腿由剧痛到麻木的过程,无法挣脱。他尽量保持镇定,泪水还是沾湿了吴宁的颈窝,他将头越埋越紧,紧贴着吴宁颈窝,“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对不起,我拿不到手机。”真奇怪,吴宁反过来安慰他。隔日,东方艺术中心,无界画展。徐频洲停在一幅深蓝色的画前,仔细欣赏,他视线放在画上,对身旁一个穿孔雀蓝风衣的年轻男人说:“你这么拍艺术品,拍出来的效果不会好。”年轻男人说:“你又没看我拍出来的照片,为什么说不好?”“抱歉,没想惹你不开心,我是找个借口跟你搭话。能请你喝杯咖啡吗?”“不能。”年轻男人端着相机走开。徐频洲追上去,“小鱼,你线下比线上还要高冷。”“你认识我?”“我是你粉丝。”“这个也是借口吧。”一辆公交车驶过,两人一人抱着一个纸杯,坐在公交车站台喝咖啡。徐频洲递给男人一张名片,男人捏着名片,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徐、频、洲,记者。”他笑了一下,露出虎牙,“既然你知道我今天来艺术中心,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