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看来,这原因恐怕与眼前这位自称“薛彤”的女子有关。“疼吗?”薛彤笑着问她,“我就说当年荀简为何死活不肯入轮回,她以魂魄做了这个印记,将荀家最后一代人与我绑定,我又不是人,所以你现在也算不上是人,严格来说是我的半身……我的工作是送魂魄入轮回,你得承担一半工作量,要是每日有所偷懒,我受的苦,你也会一分不少。”荀若素与她大眼瞪小眼,“你将它解开吧,我不想活下去。”“我要是能解开,至于凌晨三点从死人坟墓里爬出来吗!”薛彤伸出手指,勾着荀若素脖子下的盘扣,将人拉到自己跟前,“你是荀家人,按理说,只有你才能解开。”荀若素:“……”早知道学艺不精会落个半死不活的下场,当年就该专门泡在老宅里,将三间房的藏书都翻一遍。荀若素是一团柔软且无趣的棉花,不管薛彤是撩还是威胁,她都冷清清地端坐在棺材板上,目光四平八稳,饶是薛彤一腔的自来熟也无处勾引。“你跟荀简真是不一样的人,”大概是闹够了,薛彤叹着气松开了钳制荀若素的手,“她的话比你多一倍,眼睛也不同,你这样的眼睛适合吃斋念佛……”薛彤摇了摇头,“小妹妹,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你尚未经历,就算看开也并非真正看开。”“……”薛彤不需要旁边有人搭理,自顾自也能说上半个钟头,自家先祖能跟她交上朋友,估计嘴里这话的确不少。薛彤在心里将荀简和荀若素对比了一番,得出前者万般不好和后者十万般不好,最后总结荀家上下没有一个好东西。夜晚的风十分公平,吹在两个相互不待见的“人”身上,此时已经入夏,就算到了晚上,温度也不会突兀地降下去,对比起白天有些凉,但也只是三十五度与二十八度的区别,然而这股风却吹得满地草生寒霜。“薛……姑娘。”荀若素与人相处,能拉十分疏远绝不稍减一分,“薛彤”两个字在她舌尖虚晃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能叫出来。她们之间才刚认识,没有熟到可以直呼其名。荀若素又道,“这关乎你我的印记一时半会儿好像解不开,但似乎有鬼送上门了。”荀家之前的工作其实很简单,除了算卦挣钱,余下就像今日送走这些讨债鬼一样,让执念并不深重的魂魄放下牵绊,通常情况下,这些魂魄都比较友善,为了简略称作鬼,其实也就是些无所事事的魂魄,除非群聚,否则很难对现世造成影响。在魂魄之上就是真正的“鬼”,鬼靠近会掀起阴风,他们出于各种原因滞留在人间,且多是暴毙,走得并不安详,但鬼也不见得就做坏事,也有可能单纯想见一眼自己的亲人,或是觉得自己还能抢救过来,不肯放弃生命。然后就是恶鬼与厉鬼,前者荀若素至今也就见过一次,阴风中会掺杂极重的血腥味,此时出现的这位只令草木结霜,可见还没达到恶鬼的级别。“我还以为这小鬼与你有旧呢,”薛彤将长发拢到了耳后,“我来的时候就见它在林子里呆着,手里还拿着一把唢呐。”那小鬼是送葬队伍的一员,之前混在讨债鬼中,却没有被纸元宝送走,它有更深层的执念。“出来吧。”薛彤将腿往棺材板上一收,寒气往地面沉,她虽然不是人,却能感知饥饱与寒暑,这小鬼带起来的阴风居然威力不小,她的脚踝都冻青了。薛彤理直气壮的将脚架在荀若素膝盖上,“我受冻了你也能感觉到,为免双重冻伤,我建议你给我捂捂。”“……”这倒霉催的梵文印记代价巨大,需要荀家先祖牺牲自己不说,还让唯一的血脉成为别人的半身,薛彤要是被人捅一刀荀若素会跟着流血,荀若素被人捅一刀……死不了活受着。旗袍下的脚踝也是光裸的,踩在地面上能感觉到这股剜心刻骨的冷,阴风透过皮肉往骨缝里钻,荀若素除了自己受冻,还得被迫接纳薛彤的感受,双脚很快就失去了知觉。荀若素低下目光,看着薛彤那一节脚踝……其实传言中说得不错,荀家的人确实眼神不济,白天的时候没有影响,到了晚上却只能看见不属于阳间的东西,譬如薛彤,譬如那正从柏树后面探出脑袋来的小鬼。小鬼不过十二三岁,瘦小枯干,抽个子比较晚,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上半身几乎跟他手里的唢呐一般高。他的模样并不吓人,穿着条纹短袖和一条藏青色的中裤,头上还带了顶水手帽,收拾得干净整洁,他以这个模样混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却不知何时偷了一把唢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