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我看这荒灾大有一直向南蔓延的趋势,也不知旬州会不会也受影响?”
“旬州素来气候湿润宜人,周遭又临着好几个湖泊,想来是与旱灾无缘的,你便也不用多担心。”尹长卿抱着素涵,拉了拉她身上的薄被,将人裹得更加严实。
“长卿,我还听说,这旬州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不晓得…我们手里头的银子够不够在那里安家……”
尹长卿轻轻环住素涵:“没关系,我在旬州还有几处闲置的私宅,等到了地方,一并卖了就是。”
素涵闻言却心有诧异,她自来知晓尹长卿是个世家出身的公子,可究竟是怎样富贵的家族里,才能连个年少的公子都拥有几处私宅?这尹长卿的背后,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她所不知的?
素涵推开尹长卿的手臂,立起身子,盯着尹长卿眼,终于忍不住问道:“长卿,你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你家族的事情。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何会独自离家呢?”
作者有话要说:尹长卿私宅的地契放在一个忠心的老仆手里,所以说,他若不回旬州,是没法拿到地契的。
放张图,琥珀走时,大概就是这种表情吧。
60初至旬州(第三卷完)
这话一问出口,素涵方觉不宜。旁有昊儿,外头,还有赶马车的子朔他们。缓行的马车隔音效果如何能好了去,这里头谈论什么,外面还不自会听得大半。
自觉时机不当,素涵裹了裹软毯,便低头不语。
尹长卿面上倒不露愠色,抬手替素涵理了理微乱的乌丝,且淡笑而言:“尹家虽是簪缨世家,却实属清流,空有名望而无过多实权。但百年累积,倒也小有家产。只可惜祸起萧墙,终是跌落谷底。父亲如今罢官在家,几个弟弟也尚且年幼,只我二叔在当家做主。素涵,我不愿瞒你,可尹家的确枝横交错,内里繁复,有些事,我不想让你过多参与。如今,你有了肚里的孩子,更是只需安心养胎便罢,尹家之事,则勿需多思。”
素涵垂眸。过往已不可追回,还徒让人瞎思愁着作甚,不若摊手不管,倒多添几分清闲。再者,但凡大家族,哪个内里没有点腐朽的根子,硬是要动手去刨根问底,不过也是愚人之举。
“过往如何已罢,眼下,我们有家有子,我之所求,不过一家团圆,安宁度日。”然她对视着尹长卿的眼,却瞬间只见他眸中雾色重重,竟是刹那间如人远在天边,不可寻得。
“一家团圆,安宁相守。世间最为弥足珍贵之事,想来不过若此。素涵,我们的次子,便取名做志宁吧。”他瞳中迷雾旋即散尽,依旧清润淡泊。
“宁儿……”素涵抚着隆起的腹部,嘴角带着笑意,“好。”
素涵面里带着微笑,内心的摇曳不定却未能殆尽。暗暗嗟叹,也正因为大家族盘根复杂,里头暗藏着的祸根才不得不让人担忧。尹长卿一介世家公子,却身染疾病、独自离家,这本就惹人生疑,只恐他背后,也是被人陷害了去的吧。如若尹家已与长卿断的一干二净,那么,她大可不再多想,但……那真的可能吗?
车辙声辚辚,不断扣入素涵心扉。离旬州愈发接近,想来是非便也会接踵而来。
逃荒之路行了不满两月,田家方抵达旬州。自益州至旬州,倘使脚程快,原本月余即可到达,只因素涵挺着肚子,田家等人便放慢了赶路的速度,这才走了接近二月。
秋已至,天遂寒。
到驿站归还了马车,赎回了抵押,又即刻雇了几个看着还算本分的劳力帮着搬运行李。
尹长卿的私宅地处旬州梁岐城外。那城外有一大片竹林,往林子深处行至,便可见一间修葺精致的宅院。林间竹影重重,青葱碧影环绕,环境甚是清幽,极符合尹长卿的性子,难怪他当年会选择此处作为自己的私宅。
素涵身子疲劳,由子朔扶着立在宅院门外,等着尹长卿前去叩门。不久,俄见一白发老者应声而出。
那老者瞅着像个健朗的,却面有郁郁。他初见尹长卿不禁一愣,良久,方面容惶恐,言语结巴的道:“少、少爷……大少爷?您回来了?”老者一双昏花的眼登时有泪水溢出,他颤颤巍巍的后退几步,猛然便跪下磕头,脑门砸在青石板小路上,立即发出了一声闷响。
尹长卿忙扶起老者,那老者神色动容,激动之情更是难以言喻:“少爷,老奴有生之年竟还能盼得到您回来的一天,实是死而无憾,死而无憾了啊!”
“奎伯,快快起来,你年岁大了,当心身子。”
老者闻此,愈是涕下:“多谢大少爷关怀,老奴这幅贱骨头算得上什么,倒是大少爷您,这些年在外可还安好?”
尹长卿并无作答,只吩咐道:“奎伯,不忙闲话家常,那是我的妻儿,素涵怀着身孕,你先给他们安顿安顿。”
奎伯方才激动不已,失了分寸,竟都没有发觉到尹长卿身后的素涵的等人。老人立时面露愧色,连连道:“老奴真是老糊涂了,不中用了,怠慢了大少爷和夫人!大少爷、夫人,你们快请进!”
奎伯垂首让到一旁,他不曾知道尹长卿已有妻儿,也不曾知晓尹长卿是入赘于田家的,这会儿子一听说尹长卿有了妻室,便心生欢喜,面上的郁色也是一扫而光。
尹长卿扶过素涵:“奎伯是我母亲娘家带来的家生子,是看着我长大的人,我自来便把他当做长辈看待。”
素涵迈过门槛,回头瞧了一眼奎伯,只见他低着头,忙道:“老奴身份卑贱,大少爷这话可是折煞了老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