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涵以为自己听错了:“耻辱?”
尹长卿低头继续整理书籍:“是啊,因为我的二弟是……”他话说了一半,却略微自嘲的顿了顿,“人道‘家丑不可外扬’,我虽素来疼我二弟,可在年少时,对于他的存在,却还是难以做到怀有一颗平常心。”
素涵听出来了,尹长卿的这个二弟身份颇有问题。而尹长卿虽然不想瞒她,但讲出这话时,依旧有些困难。
“他是我爹和外面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尹长卿当着素涵的面言此,脸色自是有些难看。在古时,一个书香门第里,最为羞耻的事情,莫过于出了野种。
“然而,我是家里的长子,身负着长子的责任。”尹长卿淡笑着摇摇头,“年少时读《弟子规》,读到‘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我便深以为如是。兄弟和,则一家和。而一家和,则就是于父母最大的孝顺了。所以,尽管家里无人接纳我这个二弟,我还是宽容了他的存在……”尹长卿似陷入了什么回忆里,时而神色欣慰,时而神色忧愁。
素涵不知怎么回他,古人对于父母兄弟的看法,和她一个现代人,实是有些不同。若放到现代,一个家庭里出了小三,那么这个家里的小孩,怕是断断无法接纳小三的孩子作兄弟的。
“素涵,昊儿已经六岁了。而且,他的周遭要简单的多,怎会没有那个肚量去容纳自己的同胞手足。”
“可是……”六岁,在古时,的确不算小,但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六岁,还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娃娃的年龄,又怎能苛责他去懂什么“兄弟手足”的大义。
尹长卿见她欲言又止,还有话说,心知素涵宠着昊儿,便柔和了目光,言:“这样吧,等他一会儿回来了,我去和他谈谈就是了。”
素涵这才安心:“嗯。”
子朔见昊儿跟在自己身后也出了门,便一把将人扛到肩膀上,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问道:“小子,去哪玩?舅舅送你一程?”
昊儿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个子朔原来是他的舅舅。昊儿心里还没法跟他过于亲近,可每每想起那个蜈蚣纸鸢,他便不自觉的对子朔其人生出了不少好感。
当下被子朔举着,昊儿低头看了子朔一眼,苦着小脸想了想,遂怀疑的望
着子朔的眼睛,问道:“舅舅,你说,娘亲有了弟弟或妹妹,是不是就不会像以前那般疼爱我了?”
“啊?”子朔一愣,他从前在田家的时候,是最小的孩子,所以从没体会过昊儿的这种心情,自是不能理解。便只笑道:“小子,胡思乱想什么呢,你娘对你还不够好吗?我看,她都快把你宠到天上去了,可是嫉妒死我了,怎么,你竟还不知足?”
“但是……”昊儿想反驳,娘亲也不是一直都很宠着他的,只有最近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是对他好的。
“没有但是,男子汉大丈夫,哪儿能这么小心眼。”子朔拍拍昊儿脑袋,故意撩拨道。
“我才不是小心眼!”昊儿气了,怒瞪着子朔,颇是不服气。他挣扎着从子朔的肩膀上爬下了,埋头就跑。
“喂,跑慢点!”子朔在后面小声嘀咕道,“这小子,一定是像了他爹,木头脑袋。”
子朔该去衙门了,若是晚了,也是不好的,他便转身急急的朝着反方向迈步走去。可都走了一半了,才想起,方才昊儿似乎是朝着出镇子的方向跑的。子朔当即心下不安,立在了原地。抓抓后脑勺,觉着昊儿那孩子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可还是放心不下,便苦着脸叹息一声,决定往回走。
昊儿埋头一阵跑,等再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出了镇子。他心里烦,就挑着人少的地方走。一路来到镇子外的小河边,杵在一旁对着河里自己的倒影发呆。
执起石子泄愤一般的打在河面上,脑子里却不停的琢磨着,该想个什么法子才能夺回娘亲的注意。
忆起那时,娘亲给自己上药时的一脸怜惜,昊儿心中一动。暗自道:“如果,自己受了伤,那么娘亲不就还会像当时一样,陪在他身边了吗?”
然而,该怎么才能让自己受伤呢?
昊儿望着湍急的小河,忽地脑子一热,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瞪着河面,便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像是因为紧张,他站在河边,胸脯不住的剧烈起伏着。
紧闭双眼,某种黑暗的欲望还是吞噬了他,他一迈腿,跳进了河里。
“昊儿!”紧跟而来的子朔恰巧看到了这一幕,当即吓得不轻,连鞋子都顾不得除去,便也跳进了河里。
河水不深,但水流颇急,昊儿一个六岁的小孩,根本连站都站不稳,在河里头扑腾着,被连
连呛了好几口水。子朔一把抓住昊儿,河水漫在他的脖颈,他不会水,于是这会儿呼吸也有点困难:“昊儿,是我,我抓住你了,快别挣扎了!”
昊儿听见了耳边的熟悉嗓音,可本能的挣扎却如何也止不住,感觉到身旁有东西可握,便死命的抓紧不放了。
子朔被昊儿拽着,束缚住了手脚,更是不便。脚下一滑,两人一齐再次跌入水中。
当子朔再次挣出水面时,体力已用去一半,心知不能在拖了,一手扯开昊儿,用尽全力一推,把人推上了岸,可自己却跌回了河里。
昊儿浑身湿漉漉的,口鼻处呛了不少水进去,很疼。他蜷在河边咳了良久,感觉才好了点,急忙抬头,可河面上还哪有舅舅的身影?
“舅……舅舅……你别吓昊儿……”昊儿身上使不上劲,跪在岸边吓得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