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听江险些手一抖把他摔下去。幻境里分外可靠的“哥哥”,和面前弱声哭泣的少年形象再也不能重合。叶听江怀疑自己起了幻觉,究竟是记忆不真实,还是眼前这幕太虚幻?他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在。你怎么了?”沐吹寒抽泣着,抱得更紧:“我害怕……”叶听江脑中不由自主出现了他一边狂奔一边大骂叶家主的场景,一气呵成,自然流畅,还不带重复的。他结巴了:“你,害怕啊?”脑中碎片太多,叶听江一直到现在都乱得很。扶烟应该害怕吗?当然。他不过是自己十八岁的小弟子,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在幻境中该有多么无助。可是,他还记得自己作为安安的感受。母死父弃,仅仅一个月,他就对这个忽然冒出来“哥哥”充满了信赖和依赖。而扶烟也确实一如承诺,用尽全力保护着他,还为他打破了幻境。叶听江觉得扶烟像是有两张面孔,他一时竟有些无法分辨。沐吹寒抬头仰望,因为身上的湿气,还止不住打了个寒噤。他察觉到叶听江的疑惑,却只是很轻地回答了句:“害怕的。”害怕自己行差踏错,再也见不到停云君。因着这几分真情实感,沐吹寒脸上的脆弱也愈发真实,让叶听江立刻终止了矛盾的思绪。他将少年抱到石壁边上,用灵力烘干了两人浸湿的衣衫。看着少年畏寒的模样,叶听江又升起一簇火堆,在沐吹寒身边坐下。石洞一片寂静,只有跃动的火星子劈啪作响。沐吹寒乖巧地抱膝烤火,而叶听江始终侧头,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叶听江发现,扶烟的身板很是单薄,他以前总觉得太羸弱不适合剑道,谁能想到在幻境中安安的眼里,那却是护着他的伟岸的身躯。他好像想通了所谓两副面孔的由来。在幻境中无所凭依,少年才不得不故作坚强。如今这些强压的恐惧决了堤,看起来才那样易碎。想到此处,叶听江深觉是自己这个师父没有尽好责任。他张了张嘴,试着开解:“都过去了。”与此同时,沐吹寒也刚好开口:“仙君难过的话,就哭吧。”两个人的声音缠在一块,在空荡的石洞中回响。沐吹寒愣住。都什么时候了,停云君竟然还想着开导他?叶听江听到沐吹寒的话,反而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没什么可难过的。”沐吹寒十分不赞同:“仙君你不要强忍,哭出来就好了。”不用在他面前保持形象,安安惊天动地的哭声他听了可不止一次。叶听江倚着石壁:“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该哭的早就哭完了。”沐吹寒这回倒是由衷点了点头。每个人的眼泪都是守恒的,叶听江小时候哭得像是能给人间降雨,现在眼泪不流干也难。叶听江瞟他:“你在想什么?”沐吹寒赶紧摆手,示意自己脑中空空。叶听江望着穹顶:“其实都太远了,如果不是幻境,我可能都忘了母亲长什么样子。”沐吹寒发现他并没有避讳这段过往,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那后来,仙君一直待在叶家么?”“不算。那天夜里刚刚开始抽取灵髓,我的哥哥,”说到“哥哥”时他停顿了下,又继续回忆着说下去:“他本来是强吊的性命,承受不了邪术,就死了。没多久他母亲也跟着去了。我在叶家长到十五岁,后来遇见了师父,从此就在临仙宗。”叶听江说这些话时很平静,好像真的是个局外人。那些记忆太过久远,只不过是问心境的缘故,近些日子才又屡屡浮现。幻境想让他沉沦,可偏偏身边闯入了这个小弟子,叶听江竟觉得重历幼年也没那么痛苦了。彼时他举目无亲,孤身一人。但此番幻境有了扶烟,便也不怎么难熬。至少他现在重新回忆,倒觉得那些仇怨和恨意都像是蒙了一层阴翳,反而是小徒弟在一片灰白中如此鲜明。沐吹寒把脑袋支在膝盖上:“你父亲呢?”他虽然只说了四个字,但说得十分大胆,明晃晃就是在问,你爹怎么还没死?这虽然有点妨碍扶烟柔弱的人设,但沐吹寒对叶家主积怨已久,不问个明白还真的过不去。叶听江听出他的意思,竟然又一笑,像是觉得小徒弟这爱恨分明的性子也很可爱。他说道:“他起初不同意我去临仙宗,但师父修为比他更高,而且当时叶家旁支太乱了,他也分不了心。”叶听江说到师父时,语气不自主地敬慕了些。他继续道:“我一心修炼,剑道初成也不是没想过为母亲报仇,但那时他渡劫失败,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