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有书信印证,猜想终归只能停留在猜想,直至此刻听完江鹤所述,鹿辞才得以真正窥见他离洲后的三年时光。他知道姬无昼在秘境时早已习惯了独处,却没想到他在抵达熙来攘往的人间大陆后依然选择了避世隐居。如果当初没有江鹤两兄弟的出现,他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独居酒肆,终其一生独自一人喝茶看海,耕种酿酒?那样倒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好。只是,未免太寂寞了些。思及此处,鹿辞忍不住转头看向江鹤,突然觉得这世上的缘分十分玄妙。对于他们兄弟而言,姬无昼是给了他们容身之所的恩人,而对于姬无昼而言,他们又何尝不像是上天派来的陪伴之人?江鹤被他探寻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瞪眼道:“你盯着我干什么?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都已经说完了。”鹿辞并没有忘记自己询问江鹤的初衷,只是方才一时间感慨良多有些走神,且这走神也并非没心没肺,而是因为江鹤所述的那段过往中有一点至关重要,重要到令鹿辞听到那里时便已顾虑全无,而后放心大胆地走起了神。——当年大雪之前的整整半年里,姬无昼自始至终不曾离开过海岸。这几乎已经将他与那具婴尸的所有可能的关联彻底斩断——如果说虱蛊被盗是在十四年前只能证明姬无昼非是偷盗之人,那么他在桑城蛊患发生前后一直待在海岸未曾离开便足以证明他也绝不是施蛊之人。因为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只不过,他当年回到秘境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得到的灵器仍然是未解之谜,如今还又多了个疑问。鹿辞朝江鹤确认道:“你说他当年是在降雪三日后才去的秘境?”江鹤点头道:“对啊,他那时在窗边坐了整整三天三夜,饭也不吃觉也不睡,青州药铺鹿辞兀自琢磨许久也无甚头绪,忽地想起另一事,道:“你可知第四件灵器是什么?”江鹤摇了摇头:“不知,那会我也才七岁,根本不懂什么灵器不灵器,后来懂了也没多问过,既然天师隐瞒了它的下落,那便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我不会打听,也不想打听。”鹿辞先前只觉江鹤心细,而如今看来心细之余更多的是知恩图报和懂得分寸。他对姬无昼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这种信任也不难理解,一是出于收留之恩,二是出于常伴之情,于他而言,恐怕说姬无昼如兄如父也不为过。鹿舆外飞雪渐稀,行出雪域后,天幕一点点明亮了起来。此时人间大陆刚至傍晚,全不似极夜雪域那般漆黑,风也逐渐变得温暖,没了雪域中的严寒刺骨。鹿辞未再多加追问,待鹿舆彻底出了雪域后才道:“你打算回去几日?”江鹤想了想,道:“日吧,怎么了?”鹿辞道:“那就五日吧,一会路过青州城外把我搁下,五日后再跟你一起回去。”江鹤奇怪道:“你去青州作甚?”鹿辞道:“你能回去探亲,我就不能?”江鹤道:“你家在青州?”鹿辞含糊应了一声,心想反正江鹤也不知宋钟底细,家在何处他又怎会知晓?江鹤果然没再多问,待到路过青州城外时寻了处无人的山脚令鹿舆降落,并约好五日后的晌午还在此处碰头。这处山脚从上空俯瞰好似离城不远,但所谓看山跑死马,脚踏实地开始走时才发觉并没想象的那么轻松。宋钟这身子到底不如他自己原先的身子矫健,再加上不久前还屡屡遭秧,没走多远就已是胸闷气短。好容易顶着一张红脸捱到城门前,他抬袖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深吸几口气喘匀后才入了城去。这青州城他好歹之前来过一次,虽说当日只逛了半条街,但那街上的招牌却大多还有印象,稍一打听便寻至了那处熟悉街头。夕阳下的街市热闹非凡,入街不久便路过了当晚吃饭的酒楼,再行几步则与那“眼观六路”的摊主打了照面。鹿辞这回是奔着令姬无昼发怔的那间药铺而来,故也没多耽搁,冲摊主点头一笑便继续前行。不久之后,上回那祈梦之人所住的小巷已出现在了视野之中,鹿辞顺着巷口往对面看去,准确地盯上了那名为“木生堂”的店面。朝着铺子行出几步后,鹿辞眼见一人迈过门槛出了铺门,脚下蓦地就是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