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甚是轻蔑凉薄,但却也掩不住那丝难以置信的意味。鹿辞一时语塞,心说你以为的那个“我”的确已经死了,但这借尸还魂一事连他自己都还没搞清楚状况,且目下还不知对方身份,实在不宜多言。那少年似乎也只是感慨一句,并不在乎是否能够得到回答,自顾自地绕回最初的话题:“你用不着谢他,那馒头本就是你的,他不过以为你死了才偷了去。”偷?鹿辞回头看了看两间牢房的距离,不由有些疑惑:除非那怪人手长一丈,否则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伸到这里吧?少年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透过缝隙冲着斜对面叫道:“喂!这粥我不要了,你拿去。”怪人乍然停了狂笑,紧接着身上锁链一通叮哐乱响,急吼吼地重新趴上牢门,单手扶着木柱,舌头一卷,另一手极快地从舌下捏出了一卷细如发丝的东西,中指拇指弯曲一弹,“发丝”骤然绷直,如游蛇般蹿至碗底盘绕一圈!怪人就势一拉,破碗瞬间飞起,可还没飞出两寸突然“咔”地卡在了牢门木柱之间。怪人用力扯了扯,陶碗却是纹丝不动,他怒吼一声,气急败坏地猛一发力,力劲顺着丝线传来,碗沿两侧的木柱上骤然出现了两道横向裂缝,与此同时“咔擦”一声脆响,陶碗竟是应声而裂碎落在地!怪人一看这情形,怒拍地面几掌,而后疯狂以头撞木,嘴里狂叫不止:“啊啊啊啊啊啊!”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鹿辞甚至有些目不暇接,直至此时才反应过来,下意识脱口而出道:“毒蛛?”“毒蛛”乃是民间传闻中的杀手,其行踪诡异手段狠辣,所灭之户除襁褓中的婴儿外一个活口不留,死者皆是被细丝吊着脖颈悬于梁上,口吐长舌。周围邻居常是听见婴儿连日哭声才发现案情上报,故有传闻曰:“蛛丝索命舌三尺,寒骨高悬伴婴啼。”鹿辞其实并未见过“毒蛛”真容,但见方才那弹指盘丝的招数,脑中骤然便蹦出了这么个名字。咿呀乱叫的怪人并未听见他口中“毒蛛”二字,裂缝对面的少年却是听得分明,不无讥讽道:“哟,原来你会说话?先前数日一言不发,和你搭讪两句还装聋作哑,我当你也是个傻的呢。”鹿辞无言以对,但却从他这话中听出了些许端倪——看来这身子的原主是个沉默寡言之人,此前也并未与这少年有过交流。不过此时尚有疑问在心,他也未多深想,继续问道:“他当真是毒蛛?”“呵,毒蛛?”少年冷笑,“如今该叫疯蛛才对吧?”鹿辞心下了然:这怪人果然是毒蛛不假。如此说来,眼前这牢狱可就不容小觑了。因为据传闻所述,毒蛛曾多次被缉拿归案,但最终的结局却都是成功遁逃。或者说并不是“逃”,他每次不仅自己离开牢狱,走前还会放跑所有“狱友”并将狱卒尽数屠杀,仿佛牢狱对他而言只是个笑话。然而如今眼前这牢狱不仅将他困住,似乎还令他失了神智,那么想来必有其特殊之处。思及此,鹿辞好奇道:“他为何会疯?”少年透过缝隙轻蔑地瞥了毒蛛一眼,懒懒道:“疯了都算是轻的,判命审一过,有几个能不死不疯?”鹿辞听得云里雾里,不料这少年说完这句后目光又斜睨向了他,上下打量几番,眼中也是一样的轻蔑,只是轻蔑中还带了几分不甘:“至于你——没听我劝还能好端端活到现在,算你命大。”“你劝过我?”鹿辞疑惑,“劝我什么?”少年奇怪地瞪了他一眼,而后狐疑眯眼道:“你不记得了?”悬镜苦狱鹿辞无比坦然地点了点头——反正他是真“不记得”,不若就装作失忆一劳永逸。不料,少年见他点头忽然恍然大悟般弯起嘴角得意一笑:“我就说么,怎么可能历经二审还这么活蹦乱跳?弄了半天也好不到哪去,失忆了哈?”鹿辞没在意他这冷嘲热讽,借着失忆的由头问道:“所以你可知道我是谁?”少年蹙眉:“连这都忘了?”鹿辞默认,少年嘲笑摇头道:“啧啧啧,真惨。你名字么,我也只是听狱卒唤过两次,听着像是——宋钟?”“送终?”鹿辞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可不是么,”少年挑眉嘲讽,“这么晦气的名字,你爹娘可真是别出心裁。”鹿辞木然地“呵呵”干笑了两声,又问:“那你可知我所犯何罪?”“真有意思,”少年像看白痴般看着他,“连二审都没能从你嘴里审出来的东西,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