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恐怕不妥。”“何处不妥?”李梵清心下称奇,她此举全然是为裴玦着想,怎地他还觉得不妥?裴玦负手而立,站在她面前,正色道:“公主不知坊间如何传闻吗?”坊间关于她的传闻,除了夸赞一两句美貌之外,从来没什么好话。当然,于女子而言,夸赞美貌虽是美事,可太过美貌,或仅仅独有美貌,也就算不得什么好事了。君不见妲己、褒姒之流,总逃不过“红颜祸水”四字。“是说我强逼于你,拆散你同沈大之事?”裴玦眼神一沉,却仍点头道:“亦有人说,乃是陛下不愿裴府坐大,要断绝我出仕之路。”李梵清抬眼,不答反问道:“那你说说看,这事实又是如何呢?”事实如何?裴玦自己其实也说不清楚。“坊间传闻本来就是事实啊。难道不是我自己承认下药强逼于你,父皇这才为你我赐了婚吗?”李梵清顿了顿,又道,“至于父皇有没有断你出仕之路的心思,我就不便妄加揣测了。”裴玦望着李梵清,那眼神极为认真,似在瞧稀世珍宝般。好半晌后,他开口道:“你便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吗?”李梵清失笑,反问他道:“你觉得我还有‘名声’可言吗?多一桩、少一桩,真一桩、假一桩,于我而言皆是虚的,又有何好在意的呢?”“我知道了。”裴玦揉了揉眉心,思绪也转了个弯,“假使我当真与你做出恩爱不疑状,世人也不会相信,只以为是你逼迫于我。”李梵清暗赞裴玦孺子可教,道:“所以你也不必因此感到为难,就当作未曾与我成过亲便可。”她本还想说,待日子久了,她自会主动提出与他和离。只是今日是新婚之夜,李梵清怕裴玦多想,斟酌之后还是未将这话说出口。可裴玦是什么人?他怎会想不到李梵清的弦外之意。裴玦眼神渐冷,本是半弯着的唇角此刻也垮了下来。“公主厌弃我?是因为公主心中还有……”他又钻入了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牛角尖中,不得出来。“没有。”李梵清将这二字说得决然冷硬,本是因她不愿听到虞让的名字,却教裴玦误会她是对自己决绝。青庐内一时静默无声,只有外间笙瑟鼓乐断断续续,透过青罗帷幔传入庐内,勉强造出一缕生气。李梵清站起身,缓步走到他身前。“裴积玉,我曾想过,你当时不愿接旨,会是个什么原因。”“我翻来覆去想过许久,最后我想,或许并没有那么多的原因,只是因为你不愿意罢了。不过,既然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同我说说你的原因。”“因为,我是真的有想过,今后要与你好好过日子的。”拿乔李梵清的声音温柔,沉如静水,又似陈酿,直教裴玦意动神摇,欲将她这几句话含在口中,反复咀嚼回味。“……你说的‘好好过日子’,是怎么个过法?”“旁的夫妻如何过日子,我们便如何过日子。”李梵清看他故作镇定的模样,唇边粲然荡开一抹笑容,“或者,你喜欢怎么过,我们便怎么过。”李梵清不过一笑,却已将他逼入败境,令他狼狈得溃不成军。裴玦见自己心意袒露无遗,望着她的眼神也不由慌乱地挪开了去。“如今你可以回答,当初为何不愿接旨了罢?”裴玦扶额道:“我不是不愿回答公主,只是这个原因,我自己一时也说不明白。”李梵清动了动唇,欲言又止。她自问也算了解裴玦,当初自也替他寻了不少原因,却不想从他口中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答案。原来天生聪慧如裴玦,也会有答不上来的问题。“那便不必回答了。”李梵清学着他的样子,将双手负在身后,“来日方长,我也并不急于此时此刻。”李梵清说罢,不等裴玦回答,脚下却朝外间走去。裴玦顺着她身影望去,以为她要离开,心急之下忙追上前去。“兰桨,去厨房寻点吃的来罢!我都要饿死了!”李梵清掀开了一角帷幔,探出脑袋,朝青庐外不远的兰桨呼唤道。裴玦见她语调如此明快而俏皮,只觉恍若隔世般,思绪不由荡回到少年之时。时隔太久,连裴玦都险些忘却,其实李梵清也不过是个天性烂漫的少女,如今亦不到二十周岁。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兰桨蹑手蹑脚地避开人群,端了一大碗汤饼送入青庐中。“公主,仔细着积食……”兰桨温言提醒李梵清道。李梵清正饿得眼冒金星,哪里顾得了许多,只朝兰桨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