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梵清轻笑道:“他懂什么诗文义理,别闹了笑话,污了旁人耳朵。你不若着人寻张琴给他,倒是映今日雅集的景。”她也懒得再戏弄李洮了,瞧着是个老实人,她一句重话都未曾说,便自己吓成这副模样,着实无趣。承平公主都发了话,李洮哪敢不从,挥了手让下人赶紧去给萧冲寻琴。李梵清抬手,轻轻拂了拂衣袖,道:“前阵子我爱听曲儿,子谈的《白石郎》唱得确实是一绝。不过近日还是这琴音更得我心。我这人素来最是一心一意,所以,那曲子如今便不爱听了。”李洮愣了愣,他知李梵清这话弦外之音,只是没想到今日如此顺利。“姑姑的意思是……?”李梵清没有答话,只是站起了身,朝水榭外走去,一时间金玉琳琅叮咚,衣裙迤逦生香。“去听听子山的琴。”桂舟陪着李梵清走远,兰桨落后一步,望了眼李洮,语意深重:“王爷糊涂啊,公主的话再明白不过了,这自然是任您处置发落的意思。”李洮感激涕零,恨不得当场冲着李梵清的背影遥遥嗑三个响头。他本还想着,李梵清恐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此事若处置不当,只怕日后李梵清恼了他们临淄王府,不想竟如此轻松地便解决了。李洮本还想着,若今日雅集上,李梵清能看中一二学子,他也不介意……见兰桨亦走远,李洮一抚前额,又是一层密密的细汗。他长舒口气,身子一垮,若不是小厮扶着,他只怕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当场出洋相。李洮忙吩咐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通知王妃,那两人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小厮点头如捣蒜,这便要去后宅禀告王妃,还未走出三步远,又被李洮喊住。李洮补充道:“还是顾忌着低调些,莫要污了公主的名声。”小厮这才领命走远。若是李梵清在场,听李洮这话,恐怕也不免“噗嗤”笑出声。“名声”这玩意儿,她自己都长久不曾在意了,却不想李洮竟还顾及着自己的名声。着实有些可笑。作者有话要说:记得看文案提示自行避雷品琴王府的下人颇大阵仗,郑重其事地端了张古琴来,奉于萧冲眼前。萧冲自负于琴艺,央着李梵清要来临淄王府的雅集,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着这临淄王李洮府中收藏了不少佳品名琴。据传那蔡伯喈的焦尾琴,便收藏于李洮府上。相传焦尾琴琴尾焦灼,故而得名,这琴萧冲只消一眼打量,便知不是那传闻中的焦尾。萧冲眼底闪过一抹失落神情。“这是鸣泉琴?”不知何时,裴玦那一票人竟凑到了萧冲跟前。萧冲自然也听说过鸣泉琴。相传乃是前朝大儒莫子所制,声如鸣泉,清冽铿锵,因而得名。只是萧冲出身寒微,虽早已耳闻鸣泉之名,可若是想一打眼便辨出,也是难的。萧冲不信邪般,试了几个琴音,果如书中记载那般鸣声铿锵激昂,铿锵激昂之余尾音又显清越,萧冲心道,“鸣泉”之名当真不是浪得虚名,再找不到比此名更贴切的形容了。萧冲这才不情愿地赞裴玦道:“积玉兄好见识。”一旁溜须拍马之辈早已急不可耐:“早听闻子山兄琴艺超绝,不知今日我等可有机会聆得子山兄琴中妙音?”这番话哄得萧冲心里舒服,十分受用,你来我往又谦虚客套了几个来回,这才一拂衣袖坐下,端了架子准备操琴。萧冲方才弹得几个音,一旁裴玦的目光便不由在他身上留驻。古人有云“曲有误,周郎顾”,裴郎虽以文名闻名长安,但他琴艺与以琴闻名、且昔年与他有“长安双璧”之称的虞让相比,亦是不遑多让。众人见裴玦望向萧冲,便以为是萧冲有错弹处,只可惜他们琴艺浅薄,耳朵也不及裴玦灵敏,只得是伸长了脖子,等着萧冲再有错处,当众出丑,他们再借题发挥,冷嘲热讽一番。有阿谀奉承萧冲的,自然也有看不起萧冲行径,等着狠狠踩他一脚的。萧冲奏的曲乃是《幽兰》,前朝隐士所作。顾名思义,若想奏出意境,自然需要些身居空谷,心在红尘外的境界,方才能见出情操。显而易见,萧冲这等红尘世俗人,又做着许多文人骚客所不齿的媚上阿谀行径,他当然不会有,也弹不出隐士意在三界五行之外的曲中意。萧冲一曲终了,自觉这曲操得精妙,自己近来琴艺越发精进,若是公主在场,定然是拊掌大悦,夜里更会与自己好生亲近一番。“弹得不错。”听得夸赞,又有掌声,萧冲一抬头,便见李梵清已然立于他眼前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