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那头还算热闹,只是越近魏国长公主府越见静谧,倒是不似她那姑姑平素做派。李梵清眯着眼瞧过去,只见魏国长公主府正门外门可罗雀,只蹲着两只石狮,龇牙咧嘴的。石狮头顶悬着两盏灯笼,朦朦胧胧,照不亮魏国长公主府门口那扇黑黢黢的大门。李梵清瞥了一眼马车上挂着的“裴”字木牌,当真朴实无华,离得远了恐怕根本瞧不清这字样。李梵清漫想道,这字最好同她公主府的马车一样,描一遍金漆才算好。桂舟殷勤道:“公主,需不需要我去唤长公主府的门子来?”李梵清又望了一会,摆了摆手,坐回车内,道:“不必了,直接回公主府罢。”桂舟有些讪讪然,只得又复述了一遍李梵清的话,催促车夫快些驾车回公主府。车夫不敢怠慢,即刻便驱车驶出东门,依着原定的线路往隆庆坊去。李梵清的马车驶离不久,又一驾翠幄宝车停在了魏国长公主府正门外。一名装扮华贵的中年美妇带着满身酒气,搀着身旁宦官,移步下车。她带着些薄怒,问道:“方才是谁家的车,怎敢堵在长公主府门口?”魏国长公主李舜华的车夫忙道:“回长公主,隐约瞧见,似乎挂了个‘裴’字。”“裴府?哪个裴府?”李舜华奇怪道。车夫也只得告罪说不知。李舜华略一思索,也只想起凤阁侍郎裴植那一家姓裴的。可她自己从未与裴植有过交集,便未当一回事,径直进了长公主府。却说李梵清归了承平公主府,教府中以萧冲为首的诸面首喜得几乎当场落下泪来。李梵清见他们如此情状,掐指算了算时间,才知她近来几乎都在晚庄,竟差不多有半个月未回公主府了。萧冲自诩在众人中最得李梵清青眼,大胆上前,挨着李梵清手臂蹭了又蹭,活像只哈巴狗一般:“公主,子山近日又学了新曲子,公主可要一听?”萧冲才一凑上来,李梵清便闻见他身上一股子浓郁的熏香味道,浓郁到有些刺鼻,颇为李梵清不喜。她忽地想起,先头她在裴宅外“冒犯”裴玦时,他的身上似乎并未有什么味道。若说有的话,似乎也只是些草木香气。却也不像是刻意熏上的,倒更像是在园中走了一圈,身上染上了草木精华,若有似无,非要近身才可闻见一二。李梵清皱了皱眉,冷冷拂开了萧冲的手,虽未言语,态度却显而易见。萧冲虽早有预料,自雅集那一日后,他便隐隐有失宠迹象。但这却也是第一次,李梵清当着众人的面,下了他的脸。此番确实教萧冲一时激愤,但他却无从发泄怒火。萧冲好容易忍过一更天,他买通的眼线张得意终于来了消息,说是李梵清今夜独自在垂香院歇下了。“公主近来不是都在晚庄么?怎地今日未递消息,临时回来了?”萧冲问道。张得意给了萧冲一个眼色,萧冲知他贪财,这眼色自然是问他要银钱的。萧冲在身上摸了摸,囊中羞涩,最后摘了腰间一枚玉佩塞到了张得意手中。张得意显然并未满足。不过他撇了撇嘴,还是收下了玉佩,拢在袖中,清了清嗓子,神秘兮兮道:“你可知,公主今日是乘了哪家马车回来的?”萧冲一惊,一时却也猜不出,忙催促张得意莫要卖关子。张得意被萧冲一搡,本有些恼意,却见他如此着急,心中又觉好笑,便将答案告知了他:“这你竟也想不到?是裴家的马车!”裴家?萧冲还愣了愣,而后便露出一副恍然神情,一拍大腿,他怎会没想到是裴玦呢?雅集那日,萧冲瞧李梵清与裴玦之间便有些眉目。后来这段时日,城中也有过传言,说是承平公主瞧上了裴相之子,可到底是流言,信的人却是不多。甚至前些日子,城中更是风传裴二郎要与沈大娘子议亲,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便再无人想起承平公主与裴二郎这桩风流案。思及此,萧冲却叹了口气。张得意劝他道:“萧大人何必忧心!若是控鹤署又送了伶官来,你急上一急我倒能理解。这裴二郎是什么人物?他怎会甘愿屈居公主府?他既不会入府,你又有甚可着急的?”萧冲心中复杂,只是这话三言两语也难以同张得意解释,他也并不愿将他心中盘算说与张得意听。他不耐地挥了挥手,示意张得意下去。张得意自觉乃是好心相劝,竟还落不着萧冲的好,也没好气,拂了袖径直离去。萧冲在原地,默默思索了几个来回。他倒不是嫉妒裴玦。按说他与裴玦都擅琴,他嫉恨裴玦再正常不过;可正是因为他也擅琴,萧冲心知肚明他与裴玦之间乃是云泥之别,他便是拍马也难追上裴玦。若是他与裴玦相差无几便罢,可眼前是这种景况,萧冲便只有艳羡的份,若是嫉恨,只更衬得他如跳梁小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