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彦的声音很疲惫,一动不动地缓缓诉说。“后来你顾叔去当先生,我因家中有余产,闲赋在家,平日只摆弄一些风雅之事。我把所有期望寄托给了你,你顾叔把所有期望寄托给了于成,我们都觉得我们不能做到的事,也许我们的后辈能做到。”“我们不是不知自己有些想法,太过幼稚天真,只是坚持了这么多年,几乎成了执念。”“我跟你顾叔因性格秉性相投成了好友,如今又因此,落得惨淡收场。你顾叔不是因我不帮他,而选择与我分道扬镳,他只是觉得我变了,曾经我们坚持的、自信的所谓的正义、真理,被轻而易举地摧毁,人的改变其实很容易,只要给你一个迫不得已的借口。”齐彦低低地笑着,不再言语。明明是在笑,听着却像哭。“其实你顾叔说得对,闹成这样,你娘夹在中间,那层关系断不掉,玉汝那孩子即使嫁到我们家来,也不会过得好,不如婚事作罢。”“那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起初,齐永宁的声音还很平静,可说到结尾时近乎咆哮,只是他的修养让他做不出对父咆哮的举动,却越发听着让人心悸。“你从小指着她,对我说,这就是你以后的媳妇了。我听了,信了,我守了她十几年,一门心思就想娶她为妻,现在你告诉我婚事作罢?你说作罢时,有没有问过我?!”“永宁?!”齐彦似乎没料到儿子会这样,陷入震惊之中。“总之——”齐永宁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黑暗中,他脸寒似冰山,能把人冻死。“你说了不算,这门婚事作罢,我不同意。”“永宁!”齐彦沉痛道,“你又何必!不是爹想毁了这门亲,是你顾叔他坚决如此,我实在、实在没脸拒绝。”“这好像也是汝儿那孩子的意思,你是不知你顾叔当着我的面,说他女儿说的那些话时,那副骄傲的样子。汝儿是个好孩子,聪慧剔透,于成也是个好孩子,我从没觉得我们跟顾家结亲,是顾家高攀了,娶妻要娶贤……你也别怪你娘,你娘其实一直很好,只是她那个妹妹是她的孽债……”齐彦喃喃着,像是在跟儿子说,又像在跟自己说。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说了多久。等他抬起头时,发现齐永宁已经不在了。顾家人正准备睡了,突然大门被人敲响。敲得很急,很响,似乎有什么急事。“谁呀?”因为这敲门声实在太突兀,顾秀才跟孙氏一起去开了门。开了门,才发现竟是齐永宁。齐永宁很急。他俊美的脸上满是焦虑,向来整齐的发髻有些乱了,垂落几缕下来,袍子上有些脏污,似乎是急着赶来不知在哪儿蹭来的。此时他,着急狼狈得不像是齐永宁。是的,不像齐永宁。齐永宁向来是温和从容的,外表是一丝不苟的,衣衫是整洁干净的,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样的如玉公子就像一个尘埃不沾的谪仙,如今谪仙却因为某个人慌了急了,跌落凡尘了,看着格外让人心疼。“永宁,你这是怎么了?”孙氏诧异道。“叔,伯母,我想见见玉汝。”此时顾家人都知道顾秀才今天把婚事退掉的事,晚上吃饭时孙氏还又是感叹又是唏嘘,没想到齐永宁会来,还来得这么快。这肯定是因为婚事被退而来的。“永宁啊,要不你先进屋坐坐?”孙氏迟疑道。“不了,伯母,我就想见见玉汝。”“可是……”孙氏也犹豫要不要让齐永宁见女儿,毕竟这么晚了,齐永宁又是这副样子,她不禁看了看丈夫。顾秀才也有些迟疑。两人正犹豫着,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找我做什么?”“玉汝!”齐永宁眼睛一亮:“我有话想跟你说!”顾玉汝沉吟了下:“行吧,现在天也晚了,就不出去了,我们去后院说。”说完,她便往后院去了,齐永宁随后跟上。孙氏犹豫再三,本想跟过去,却被顾秀才一把拉住。“行了,你就不要去添乱。”“我这不是怕……”“永宁不会对玉汝怎么样,就是为了说事情,两个孩子到底这么多年,说开了也好。”顾家后院并不大,除了茅厕外,还有一方不大的菜地,上面种着一些常用的佐料。例如葱姜蒜这些。还有一处空地,平时用来晾衣裳、晒东西,放着几个竹竿做的架子。今晚月色不错,即使没灯照亮,也不显黑暗。“你要跟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