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到顾奕竹将绸布袋子里的纸取出来打开时,所看到的却叫他眼泪夺眶而出,将他的视线给糊了个通透。再见。小小的一方纸条上,李照只留了两个干净利落的字,一如当初平南谷外,她恣意妄为地将他拽上贼船一般,不留余地。“照儿——”阮素素仅仅抱着怀中已经失去温度的头颅,不禁仰头朝天,痛嚎出声。本来已经走出几步的薛如意脚下一顿,回身望向薛怀。“哥,素素姐在说什么?”“哥,说话啊!”“哥,告诉我,那不是照儿姐姐,对不对?”薛如意设想了许多许多与李照相见的场景,唯独没有想过死亡。过去的几年中,薛如意与李照通过的书信只怕早就超了上千封,她仰慕这个永远有着奇思妙想的姐姐,更是无比地期待着自己能跟在姐姐身边历练。再不忍看着妹妹脸上表情徐徐崩塌的薛怀一把将妹妹拉入了怀中,他哑着嗓子,沉声说道:“乖,如意,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们不能让这些亡魂白送了性命。”说完,他抬眸看着城门口,眼中比过往更加坚定。他想着,这个消息不能传开,不能传到各地,更不能传到丁酉海他们的耳中,起码是大业尚未完成的现在不能。但他不知道的是,丁酉海已经没有机会再听到这个消息了。柳名刀与丁酉海所率领的德胜军在撤离岭南道时正面遇敌,他们且退且守之后,被敌人围困到了一处山坳。原本只要死等,黔中道那儿等不到柳名刀和丁酉海的德胜军就会前探回援,柳名刀他们自然也就有救了。只是丁酉海挂念着李照的计划,更担心李照的安危,于是力排众议,只身单刀为柳名刀等人引走了绝大部分的火力。背负着李照死讯的邮箱客在翌日夕阳西斜时,赶到了黔中道。彼时刚喘息一口的柳名刀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河边的凉水,就看到了邮箱客额间的白麻布,以及他手里捧着的白色绢花。“什么意思?”柳名刀不作他想,他甚至连伸手都没有伸一下,只是木着脸看着那个邮箱客,直到看得对方惶惶然伏倒在地。“我问你什么意思!”柳名刀大怒,蛮横地将邮箱客从地上拖了起来。旁边的士兵连忙过来将两人架开,嘴里喊道:“将军!将军息怒!他不过是一介传讯的,有什么且等他说清楚再说。”另有人赶紧喊邮箱客开口。邮箱客这才强忍着心头的悲怆,一边抹眼睛,一边哭着嗓子对柳名刀说道:“李姑娘,李姑娘她在长安就义了。”小溪边陷入一片死寂。良久后,柳名刀的身子踉跄了几步,整个人朝后跌去。“将军!”士兵们也顾不上悲伤了,一个个拥过去将柳名刀给搀扶住,“将军您醒一醒!您醒一醒啊!”——————李照说不清自己失去意识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但当她醒来时,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在那个时空了,而眼下她所在的地方,大概便是知北游。“我输了吗?”李照想着,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哪怕她知道自己最后逃不过一死,不外乎是那个料理了裴朗明的鲲鹏,或是打败了鲲鹏的裴朗明,可真当死亡来袭时,她还是害怕了。“滴——”冰冷的机械声音打断了李照的思考。“违规执行人回传,立刻投入监所。”接下来这机械声音说的话就让李照没那么舒服了。不过令李照没想到的是,她这眨眼间被投入到所谓的监所里之后,竟然是跟九十四来了个脸贴脸。“我输了吗?”在确认对面这个小兔子玩偶一样的东西是九十四之后,李照蹙眉问道。“没有。”九十四的声音在颤抖。它的耳朵耸动了几下,身子反着靠向李照这边,继续说道:“你没输,放心吧,你没输。”然而它想要藏起来的皱在一起的小脸却出卖了它。看到这儿,李照要还不知道端朝是个什么情况,那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她到底还是输了。感觉到李照那略微惆怅的吐气之后,九十四急忙回头,手脚攀在两间牢房之间的栅栏上,对李照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你和他之间实在他差距太大了,他他他——”九十四虽然被扣押在了监牢,但其实依旧享有视讯共享权,所以它知道那个时空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知道笑到最后的是裴朗明。但它没办法说出口。权限原因,九十四在所有关于裴朗明的事情上都没有置喙权,它记得裴朗明违法的所有,但只要裴朗明回来,只要裴朗明将李照送去应激修复所,那么九十四的相关负面记忆也会随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