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走后,花厅一片寂静。玉珠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没有魂魄,四肢无力地垂下,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她木然地扭头,看向旁边的桌子,沉香木盒子里的那只白玉兔毫无生气。那个太监说什么?要她像兔子般少言恭顺。玉珠愤怒之下,一把将那盒子拂到地上,咚地一声,玉兔翻滚而出,红宝石从眼眶里被磕了出来,滴溜溜地滚到了角落。这都是怎么了?玉珠只觉得胸膛压了巨石,将她身体里所有的血、气全都挤压出去,让她无法呼吸,连哭都不会了。那些个王侯将相随着自己喜好赏赐,完全不顾虑他人的感受,真是可恨,但荫棠更是可恶,若、若是他没贱得慌,去百花楼“探望”云恕雨,兴许就不会惹出这么一宗事……一种无力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将玉珠包裹。她先是没了女儿,如今也渐渐失去丈夫,她真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为何要如此惩罚她。正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玉珠抬头望去,瞧见璃心满面欢喜地小跑进来了。“姑娘,姑娘!”璃心刚还一脸高兴,看见玉珠病恹恹的,急得忙蹲在主子腿边,担忧地问:“怎么哭了?你脸色好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没事。”玉珠手抹去眼泪,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虚弱地问:“怎么高兴成这样?”璃心左右看了圈,见没人,凑到玉珠耳边悄声道:“广慈寺那会儿给我爹递来信儿,说是那个人昨儿喝醉了,这才冒犯了您,他现在后悔得紧,托主持给咱们带个话,想约你出来,正正式式地道个歉,那个人还承诺了,一定会给咱们找孩子,他着实囊中羞涩,想挣咱们的银子。”“真的?!”玉珠瞬间来了精神,感觉胸口的那块巨石仿佛消失了似的,完全不去想什么王爷、云恕雨,在她心里,女儿才是最重要的。“对!”璃心忙道:“主持中间作保,错不了,只是奴瞧着您脸色实在不好,要不推了,过两日再见。”“不行,什么事都能推,这个不能!”玉珠深呼吸调整心绪:“人家给了坡,咱就下,可别再耍性子错过这次机会了,再说……”玉珠拳紧攥住,直勾勾地盯着远方,就在刚才,她忽然生出了邪恶又可怕的报复心思,她居然觉得那个杀手说的荤话有两分道理。男人可以左拥右绕,女人为什么非要守着他一个?!这样荒唐的想法只出现一瞬,就被玉珠掐灭了。这又不是在比谁更烂。自己若是外头找男人,表面是报复了,但同时会留下把柄,这世道对女子实在不公,到时她哪里还能谈和离?轻则被休,重则那就是上公堂、挨板子入狱,且依照荫棠那阴狠的性子,肯定会杀人泄愤。她必须清楚,这是两件事。第一,不论这次事之后,她和荫棠会不会和离,但是云恕雨绝不可以进门;第二,就是她和荫棠之间的帐了,这已经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过的日子了。玉珠想找大嫂帮忙解决第一件事,陶氏是侯门之女,且最看重门第身份,根本不会同意云恕雨这样的女人进陈府。可她很快否了这个想法,大房二房面和心不和,人家看你笑话还不够,怎么可能和你同仇敌忾,等老爷子一闭眼,两房肯定分家的,陶氏非但不会帮她,说不准还会落井下石;转而,玉珠想找老爷子,但想到老爷子如今真的是半截身子入黄土了,前不久大夫来瞧病,说若是过得了这个冬天,那还能捱一年半载的,其实就是暗示可以准备寿衣棺木了。老爷子身子实在不好,她着实不该拿这事刺激他。思来想去,玉珠一时间竟没了头绪,且还有找女儿这件更重要的事摆在眼前,她匆匆喝了碗药、换了衣裳,便嘱咐张福伯套车,去一趟广慈寺。雪后的洛阳很冷,寒风卷起松枝上的落雪,直往人脖颈里钻。广慈寺后山的石阶小路难行,玉珠紧紧抓住婢女璃心的胳膊,一步一步地走。期间,璃心实在是担心她,不住地哭着咒骂二爷薄情寡义,又劝她想开些,没一会子,这丫头又咽不下这口气,怂恿她去百花楼闹一场,将那什么花魁娘子的脸撕烂,说咱们袁家好歹是书香门第,怎么能和倡尤同住一个屋檐下,最后这妮子又急得直跺脚,说奶奶您为什么都不说话,甚至都不哭呢,这么大个事,怎么还能这么冷静。玉珠苦笑。说什么?又哭什么?刚走到拱门,离得老远,袁玉珠就看见吴十三正在小院里扫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