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编的鸡窝被满崽掏鸡蛋折腾得四下漏风,他搬来几块石头,拿锤子敲成差不多大小,搭了个简易的鸡窝,和了黄泥混着稻草,将石头缝隙都糊死,这样搭起来的鸡窝,结实又挡风。末了,他又往鸡窝里垫了几层干松的稻草,才把鸡都赶了进来。
想着来年二月时,耕上一亩闲田,往地上撒些高粱粥,再割上青茅草盖严实,只待长出白虫来,到时候去村里陈婶子那儿买些小雏鸡,让鸡崽子们吃虫子,也省下拌鸡食了。
等喂养得同鹌鹑大小,就收回窝里去圈养。
福水村家家户户都是这么干,他穿来将近小半年,跟着他们学到了不少。
云胡一直想要养窝绒毛鸭子,他自己虽不说,但每每打河边经过时,见着那戏水的小鸭子,总忍不住蹲一旁看上个一时半刻才会走,谢见君何尝又看不出来?他也盘算好了,待开春天儿暖和了,陈婶子家的鸭子抱蛋孵出鸭苗,买上几只,水秕子成熟的时候,正是养鸭子的好时节,鸭子吃了这些东西,长得更肥实。
介时下了蛋,腌成咸鸭蛋,一咬开,满嘴冒着金黄金黄的油,吃起来,可别说有多香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然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小半年来,有云胡和满崽日日相伴,他甚至对这枯燥无望的日子生出了几分期盼,好日子嘛,都是脚踏实地过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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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不知自己已经被谢见君划进了对未来日子的美好希冀里,云胡眼下正在同买布的小贩掰扯,他想扯几块碎布。
尽管身上有了新棉衣,但换下来的那件棉衣他也舍不得扔,琢磨着拆洗一下,添些布头,再给满崽做一床小褥子。
昨个儿这小崽子夜里尿了炕还不自知,躺在湿漉漉的被褥上沁得半个身子都是凉的,还是谢见君起夜时发现的。
满崽平日都睡在他身侧,他夜里醒来,总习惯性地摸摸小家伙,怕他夜里蹬被子着凉,谁知昨夜手一探,竟摸了一手的湿意。
他们俩又是烧水拆洗被褥,又是给满崽换干爽衣裳,折腾了大半夜才又歇下,小满崽眼皮子都没睁,睡得香甜,殊不知自己险些“大水冲了龙王庙”,气得谢见君牙痒痒,忍不住冲他身后柔软轻拍了两巴掌,也只是吧唧吧唧嘴,翻个身又睡去了。
好在身子底下垫的是两层褥子,撤去被尿湿的那一床,虽是有些硌得慌,但他们三个人不至于睡在土炕面上。
今早从家里走时,拆洗干净的被面还晾在院子里的竹竿上呢,赶巧集上有卖布的小商贩,他这才将人拦下。
“小哥儿,不瞒你说,我这碎布头用的也都是好料子,五文钱当真是卖不得你。你行行好,十文十文可行?”小贩面露难色,就为了这些个别人裁下来不要的碎布,他已是同这结巴小哥儿,说道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不、不行、就、就五文钱、”云胡磕磕绊绊地绷着脸不肯让步。谢见君说,他人在外时,一定要表现的凶悍一点,叫人打眼一瞧就觉得不好惹,这样才不会被旁人欺负占便宜,也不知他现下冷着脸紧抿着唇的神情看起来,是不是很凶悍!是不是很不好惹!
柳哥儿站在他旁边,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通红,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乖乖软软的云胡故作严肃的模样,竟是如此的可爱,真该让他那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夫君也来一并瞧瞧。
小贩见云胡油盐不进,又舍不下这笔买卖,张了张口,还想掰扯些别的再涨涨价,却不料,正要说话,云胡拽上柳哥儿掉头就走。
“诶诶?云胡,你不买碎布了?”柳哥儿一脸懵的被拽走。
“谢、谢见君说了、价钱压不下来时、就走、他肯定、肯定回来找咱们。”云胡笃定地说道,心里默默地从十开始倒数。
十九八七
“哎呦,别走了别走了,可是败给你这小哥儿了,六文钱、六文钱不能再低了,小哥儿您看行不行?”那小商贩小跑两步,追过来。这些碎布留在自己手里就算是亏了,卖了还能赚上几文钱。
云胡顿住脚步,扭头看向追上前来的小商贩,绷着脸,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行”,接着从荷包里数出六个铜板,递给小商贩。
还、还能这样?柳哥儿当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涨了见识”。
将碎布收进小布兜里,云胡回眸看向茫然的柳哥儿,“谢、谢见君教我的、好、好用!”,神色还是一板正经的颜色,但尾音却透着不易察觉的一抹得意。
柳哥儿在原地凌乱,他今个儿带出来的,是云胡吧?
买了碎布和年货,又挑了几样满崽期盼好久的焰火,云胡合计着出来的时辰差不多了,该是要往回走了,被回过神来的柳哥儿拉到杂货摊子上。
杂货摊子上的东西卖得全乎,对联年画,黄纸窗花,看着人眼花缭乱。
“云胡,你要不要买一对门神,回头贴在家里门上,这神荼和郁垒画的可真好,买回去驱邪辟鬼保平安嘞。”柳哥儿挤开乌泱泱的人堆,拿出两张画像递给云胡。
云胡不接,反后退两步,慌慌张张地摆手,“不、不能买、不能辟鬼!”
他可没忘了,谢见君可不人哩!
柳哥儿挑了两张门神年画,正要掏荷包给小贩付钱,他手上拎着东西不方便,便想让云胡帮着搭把手,给他先拿一下门神画。
云胡紧抿着嘴,看了眼年画,在柳哥儿茫然又不能理解的眼神中,伸手将他拎着的其他东西,悉数都接了过来,后而身子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己万一沾染了门神的正气,回头再冲撞了谢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