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人,都爱极了摆席。念无相得了师父应允,飞速就往禅宗后山上赶去。这地方,弥严尊主也曾带他来过一次,不过那时候年纪小,他心思又全然放在寻找谷粒的残魂一事上,对山路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只依稀记得,弥严尊主提过,后山那位老祖宗要见他。结果哼哧巴哈地费劲上了山,老祖宗又不出来见他,只从黑漆漆的山东里传出一声叹息:“时也命也,便随造化吧。”一挥手,让弥严尊主又带他下山去了。因此,正儿八经算起来,这还是他有意识有思维地头一次进山里来。念无相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周围静谧,只剩下不知藏身在哪处的老鸹传来的“哇哇”叫声干扰心神之外,林中静的连一丝风都没有。也确实,这些树身子一棵挨着一棵,几乎像连体婴孩一样长在一起,又怎么可能会有风透的进来。念无相下意识仰头,几十米高的树身在最高处变得稀疏,枝叶虽然繁茂,倒也稀稀拉拉能透过一丝光线照进来。最高的那棵树枝头上,赫然站着一个和尚。那和尚姿态实在算不上好看,像个猴一样一手抱着树,一手反手置于眉眼之上,遮挡住漏下来的光线,将眼神放向遥远的西方,然后欣慰又诡异地大笑起来。念无相:“……”幸好周围没有别人。念无相叹息,对着那树梢轻声道:“谷粒,上面危险,你下来。”他不敢太大声,生怕这人一不小心脱手了掉下来。谷粒听到这声音,反而在树梢上坐下身来,晃着脚问他:“你怎么来啦?”念无相这才注意到这人没穿鞋。虽然看到的不过是一双和尚的脚,还是他自己的脚,念无相的心却一瞬间乱了。他将头转向别处,眸光闪烁:“师父担心你,派我来瞧瞧。”谷粒噗嗤就笑出声来:“我师父,你要说他担心谷粒我还信,要说是这张皮,念无相?我不信,他恨不得天天爬在我身上找我不是。”念无相轻声笑道:“他那是父亲心态,可以理解。”谷粒便只笑笑,师父对她好,她心中自然比谁都清楚。念无相又问:“你为何待在后山林中大半日,这地方乃是禅宗老祖宗的清修之地,普通弟子不可多来打扰他。”谷粒提起这个眼前一亮道:“我不是普通弟子,我是禅宗佛子。”念无相:“……”你适应的还挺快。他是不信谷粒这番鬼话的,只静静看着她,等她继续下文。谷粒咳一声,又接着道:“我这不是关心他老人家嘛,我听廖长老说,老祖宗嫌这些树烦人,挡着进出山门的路了。我正好可以砍了做大用。”念无相觉得有点不妙的预感,这话说得太过冠冕堂皇,指定没筹谋什么好事,于是眉梢一挑:“何用?”“灵符用纸。”因爱生欢喜。(勉强三合一?)……毛竹造纸【1】,始于凡间蔡候后人。像念无相这样“唯修炼与谷粒动我心”的佛子,根本不会清楚造一张竹浆纸的程序都有哪些。因此,他愣在原地半晌,看着谷粒一手叉腰豪情壮志说出这四个字时,内心毫无波动。“所以?”谷粒摩挲着下巴,恍然大悟,这和尚约莫相当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落魄少爷啊。以前睥睨天下的时候,肯定是好东西见惯了,现在虽然穷,但穷得理直气壮,一身底气。指望他能明白这取之不尽的桉树里,藏着何种生财之道?那还不如指望弥严那老和尚能给她派几个人手,拨块地,顺便搞定无过崖的老怪物同意开山伐木。念无相等候半晌,等来谷粒突然飞身而下,落在地上,伸手哀怜地摸了摸主树干。柔情似水,仿佛在抚摸爱人的面庞。念无相皱眉,总觉得怪怪的。谷粒未曾那样摸过他的脸。谷粒对这色字当头的圣僧想法一无所知。她脑中琢磨着接下来需要如何鬼扯说服弥严尊主,一回头,见念无相很不爽地立在那,直接开口讲解,就当拿他练手了。反正都是和尚嘛。谷粒大方地冲念无相招招手,让他靠过来:“简单来说,当今修真界所用的各式灵纸,无一不是八大宗门域内专程辟出灵田,种植大量毛竹,而后砍伐浆制而成。”念无相点头,一副乖巧听训的模样。谷粒便继续道:“这些竹子往往需要生长五年以上才可砍用,且居于河边者上佳。砍伐后制成纸张的一套工艺流程十分繁琐,凡间如今还是72道工序,仙门以术法符阵精简后,缩减为17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