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转身不敢看他,那日被奶奶姑姑们知道了她那丑事儿,她在甜水巷中的名声尚且难保,便就更没脸见兰哥儿了。“你先莫急着走,我有话与你说。”兰哥儿前来,将人袖子拉住。“我们去后院儿里说。”金氏送走了客人,自在小阁楼上往院子里看。兰哥儿与银荷立在树下,中间儿隔着几分距离。说话声小,她自也听不太清。不过三两句话,便见银荷与他福了一福,方抹着眼泪行出了院子。兰哥儿目送走了那抹背影,目光飘来,阁楼窗户上,金氏自也无奈一笑…她养出来的儿郎,性子自是随她。那日兰哥儿与她说,要去徐娘子那里提亲,也不过是想与毕银荷许个心念,并无要娶她的意思。想来今日兰哥儿与她说的,正也是那同一番话罢了。金氏自心想着:年少时候的喜欢,若遇着了对的人,也能让人生养几分心性,不论结局,将来都会受用无尽…银荷提着酒壶,从薛家小院儿里跑了出来。方抽了抽鼻子,收起来眼泪。兰哥儿说,他还未有娶妻的打算。明年春试,他还得好生准备。他家中虽有酒肆,却是阿娘辛苦维持。他无父无兄,若此时娶妻,定也给不了她好日子享福。他说,身作儿郎,自当上进。只是后面一句话,让银荷彻底地断了那些虚无的念想…兰哥儿与她说:“娶妻亦当如此。”银荷这才知,且不论身家筹码,单是心性,她便已经配不上他…如此也好,了然干净。那时的夏日的戏园,花开正盛,树枝上莺莺啼啼,虫鸣声声巧人心静。若能重回到初见兰哥儿的时候,她定从头做一个配得上兰哥儿的毕银荷…梅竹小院儿里,正是午饭的时候。毕大海拉着杨老三入了座,一方木桌,两碗烈酒,三碟儿小菜正在路上。二斤牛肉做两吃。肥肚腩儿炝过烈酒,慢火来炖。精瘦的肉条儿,切成丝,与家中烟笋一道儿大火炒了,鲜香爽口。鲫鱼得配萝卜丝,大火煮得汤汁奶白,汤汁儿鲜甜,鲫鱼肉嫩。一碗不够,再来一碗。杨老三尝着那炖牛腩赞不绝口,直道那牛腩酸甜鲜嫩,以往从未尝过。又指了指碗里泛红的汤色,“这颜色也妙,看起来便觉着好吃。”毕大海小饮了一杯酒,笑道,“海上带回来的番茄,可就蜜儿会做。”“昨日里还想卖给西街上那些小铺儿,没一个识货。”杨老三嗔笑,“嗐,别跟那些没见识的较劲儿。让蜜儿做朝食来卖,岂不是更好。”“便就是这么打算的!”毕大海与杨老三添了饭来,“你可再尝尝这个。”杨老三只见那饭粒金黄,原是炒过的。一勺入口,竟还有果肉香甜。杨老三只得再仔细看了看,里头夹着胡萝卜与青豆,好看是好看,可都不是那个味儿。毕大海也懒得再卖关子,“蜜儿说,这叫菠萝炒饭。”“哦~”杨老三恍然大悟,“是海上带回来那些毛刺儿大果子!还能这么做?”毕大海面上几分小骄傲,“怎样?我这侄女儿若开起饭馆儿,你来不来?”杨老三:“那可必须来!”隔壁绣房里,明煜正喝下一口奶白的鲫鱼汤,被蜜儿敦促着,“小心多刺。”明煜只觉汤中鲜美异常,细细品味,又是一番生机勃勃。他忽想起杜甫的诗句:“鲜鲫银丝脍,香芹碧涧羹。”人对于美味之赏,与对大山大水之心存敬畏,本该无二。若只是饕餮,岂不无趣…耳旁忽响起叮当之声,是那小丫头拿着小玩意儿凑近过来。“什么?”他问。蜜儿笑着,塞去他手里一个,另一个挂自自己指尖,轻轻摇晃,便铃铛作响。“昨日里二叔差些走丢,我便想起来阿娘还有这个东西。”“这铜铃声音别致,我日后都带着身上,二叔若不见了我,便依着这个声音来寻我。”明煜摩挲着他手里那个,铜铃颇有分量,上头还有如意斑纹。“那与我一个做什么?”蜜儿道:“二叔若走丢了,便摇一摇它,我便会寻声来找你了。”杨老三酒足饭饱,毕大海将人送出了小巷,又独自再去了趟儿船厂,与那儿的老兄弟们打听打听日后的活计。出海一趟,净赚了二百两银,不算少了。可家中只他一人劳力,便就趁着还干的动,再多积攒一些。入了夜,毕大海方从外回来。寻得来绣房门口,喊着蜜儿出去了院子。蜜儿正与二叔吃了饭,听得毕大叔来,还有几分紧张。忙起身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