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不劳烦你。”他年少入十三司为太子暗卫,摸爬这些地势方位,早已无需用双眼。只是如今还需些时日适应感官罢了。蜜儿抿了抿唇,也不知该夸他体贴,还是该说他无情…正转身要领着他入绣房了,东屋里忽的亮了灯,里头起了动静,似是正要出来人。蜜儿着紧几分,忙将人塞入了厨房墙后的阴影里。银荷挑着灯从东屋里出来,捂着自己袖管子,往茅厕跑。见蜜儿立在墙边,“你不冷么?杵在这儿做什么?”“方才去厨房里倒热水来喝。”“你快去吧,冷得很!”银荷没多想,往后院里小跑去了。见人远了,蜜儿方去墙壁后头捞人。油灯照过去,方见那人侧身靠在墙后,不仔细看,该得与墙壁融为一体了。不露行踪的功夫,看来还是很地道的…“走了!”她小声着。那人方伸手来摸索,在寻她的肩头。她侧了侧身,让他搭着上来。方领着人往外走了两步,却听得身后砰咚一声,那人喉咙里也跟着闷声一响…蜜儿方想起挂在这处的木灯笼。她个头矮,平日里撞不到。那人就不同了…回身一看,果见他扶着额头,几分气馁…“撞伤了?我看看!”蜜儿凑来,却被他攘了攘。“不必,先回屋再说。”也是,若银荷回来了,麻烦。蜜儿与他拨开那灯笼,方再小心引着他出来。回了绣房,蜜儿扶着他在暖榻上坐下,方去探了探他的额角。青青的一块儿…“无事。”那人抬手挡开了她的动作。蜜儿道,“冰敷一会儿子才能好。”说罢,拧了干净的帕子,去外头攢了个雪球回来,交到他手上。“你自己来吧。”她说罢了,往门外退去,“不早了,我出去了。若让银荷见得我这么晚还在绣房,一会儿该又得多问几句。”“嗯。”听得他应了声,蜜儿方去吹熄了屋子里的烛火。寻回自己房中歇下了。拾瞽(7)二叔,二叔,明二叔!……天亮的时候,窗外的雪停了。窗下暖榻上,明煜也缓缓睁了眼。几只小雀在院子里嬉闹,似将时节带入了早春。朝阳透过窗纱,温柔地落在他面上,虽是伤重失明,他心底也升起几分暖意。窗外渐渐有了脚步声,东屋里传来婴孩儿的啼哭,那丫头的声音离得不远,“银荷姐姐,鱼片儿粥好了,你与徐阿娘端去吧。”听得这声“鱼片儿粥”,明煜不觉咽了回口水。昨日那碗鸡汤拌面,已经挑起了他的兴趣,还有那碗名声在外的酸汤粉儿,也不知是什么味道…被一碗面收买了去,他眼下满脑子竟都是这些食物的影子。心中嗤笑了自己一番,却很快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于美食上的欲望,与求生的本能无二。他得活着,活着与明远对簿相见。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随之女娃儿脚步轻巧,来了他榻前。鱼肉香气丝丝缕缕飘进鼻息。“你醒了?”他隐约想起她的名字,听外头那丫头喊她“蜜儿”…身子已经被她撑着起来,她动作不大,却很似费力。他忙抬手也撑着身下床板,不必太过劳烦了她。她寻来叠好的被褥,垫在他身后,又支开来小案,将那热腾腾的食物送来他面前。他手掌被她扳开,纤长的指头捉着个汤匙,送进他掌心,五指被她捏着合拢上。手腕儿又被她拉着,去寻那粥碗的位置。他被照顾得如同一个废物…也只能先压下这口气,乖乖吃饭。粥是咸味儿的,弥散着鱼香。没有姜丝,却不带一丝腥味儿,鱼肉滑嫩鲜活,带着海上来的生命之息。仔细品味,方发现有另一份儿香料儿,佐与鱼肉,鲜美异常。他食过的宴席不少,思索半天,方想得起来。东城门脚下,有家不起眼的鱼片儿汤铺子。军中值夜下来的守城卫常去打牙祭。他偶有参与。铺子里用的全是海鱼,无刺,汤汁儿里便也有这一份香料儿,问之老板,答曰,“是迷迭香。”曹魏之时便有记载:“出西蜀,其生处土如渥丹。佩之香浸入肌体,闻者迷恋不能去,故曰迷迭香。”正神往其中,方听得她问起来,“我该怎么喊你?”他放下来手中汤匙,与她道,“我姓明,单名一个煜字。”她似正在忙,手里叠着什么东西。又听她道,“那我就叫你阿煜!”“……”“我年岁比你长许多,你总该称呼一声兄长。”他边提议着,边舀着另一勺粥送入嘴里。“明兄?玉兄?多不好听!”她嫌弃着,又问,“那你多大年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