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儿忙抱紧了屋檐角上雕着的那只小兽,又往脚下看了看,高、太高了…她从小就不会爬树,见得高处便躲着…她是走兽,离地远了就心慌…她看了看旁边。二叔却镇定自若在她身侧坐了下来,还正仰头喝了一口酒。“二叔,你、你不怕高呀?”明煜微微侧面,只道,“放心,这屋檐平缓,摔不了你。”“……你忽带我来这儿做什么?”“蜜儿…”蜜儿还是头一回听他如此郑重其事喊她的名字,似是真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她自心中打鼓也能猜到来几分…便果真听得他道:“我恐怕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她却见二叔侧目过来,一双眼睛空空洞洞落在她面上…方上来了好一会儿,她才熟悉了一些,脚下虽是斜的,倒也没让人打滑的地步,其实不必那么害怕。她这才松开那只石雕小兽。“我知道呀。”“那日那位周大人来,便说要接你去大府宅上修养,还专门有小别院呢,不定还有丫鬟小姐什么的,天天贴身照料着。”“……”明煜闷了一口酒下肚。蜜儿见他无话,只得又给自己圆着场:“我是说,这样你眼睛也能好得快些。”“原本也不该这么快。只是今日朝食,来了几个禁卫军,我恐怕在他们眼前露了脸面与身形。若无人将我认出来,那便是好事,可若万一有什么风声传入明远耳朵里,如蜜坊怕也会受得牵连。”他不能冒这个险,以如今明远的心狠手辣,很可能会牵连着这丫头的生死…“那…二叔你走了,还会回来么?”蜜儿望着他一双空洞的眼里,想求个答案,手中的酒壶却被他的酒壶碰了碰。“会。”还活着,就会。他在心中与自己许下承诺,却很快将沉重的话题绕开。“我走之后,你得好好上学,若许家实在容你不下,便与阿彩一道儿去郭家的。有个人跟着照应方好。记得与人家学费钱,私相授受,不可。”“早两日,郭潜那小子送来了本千字文。搁在账台下,你记得看,照着练。”“店面不必太忙,钱赚得够用便好。身体重要。”“你衣物不多,账目上的钱取来,与自己好好张罗些。不必太过节俭了。女孩子家,还是要懂得打扮的…”“特别是秋冬,穿足些,莫着凉…”蜜儿边点着头,边呛了一口酒下肚:“二叔今日好啰嗦…”“……”明煜收了话,“你、没有什么想与我说的?”“二叔连秋冬都嘱咐了,可是过了秋冬,也不打算回来寻我?”“现如今春天还没过呢,二叔要去多久?”“……”这话他无法作答。禁卫军落入明远手中,皇帝如今都得仰仗三分。他若想平反,也还得顾及皇城安危。此事太过复杂,或许两月,或许两年。他说不准…他压下心中些许不安,方扬了扬声调道:“待我回来,你该是个大姑娘了。能写会道,诗词经文,算数珠法,都该难不倒你。这如蜜坊,也该要门楣一新,在京都城里立下一席美食之名,不在话下…”他的丫头,他很是清楚。这样的姑娘,值得世上所有最美好的事物。至于他,或许并不美好…“那可太难了,读书写字就把我给难死了。”蜜儿只觉二叔的饼子画得好大…她不自觉地去抱了抱二叔的衣袖,蹭着那衣服上头几分清冽的气息,却又不敢靠得太近。“二叔,毕大叔如今的菜地可大一片了。红果儿,红风铃,再过十几日便就丰收了。我正看着食谱,夏日里做荷叶宝鸡、韭菜炝河虾,红果儿豆腐羹…秋日里水产便都肥了,酱蟹我可最拿手,还有炭烤的蒜香牡蛎,配着红风铃的辣子味儿,可得多香呀…”大约酒是有些醉人,她直靠着旁边人的手臂,有些发昏起来。合上双眼,也不知是什么热滚滚的东西划过脸庞。避开喉咙里的氤氲,蜜儿方才继续缓缓开开口:“二叔…”“你记得要回来尝尝…”却听得旁边淡淡地一声,“好。”清早的阳光洒在皇城金瓦上,泛起一片粼粼波光。官道上,榆树与柳树间各成荫,已然有了几分夏天的影子…明黄色的仪仗,正从金銮殿上缓缓下来。一干众臣,也随之三三两两行出大殿,寻着出宫的马道儿上去。周玄赫双手拢袖,合身跟着圣驾后头。随着皇帝身后入了养心殿,便又忙跪下叩首。“陛下,万寿节将近。礼部清点了大小事宜,都在这份儿奏折上,还请陛下过目。”“你今日怎如此上心了?”皇帝话语漫不经心,似是调侃,又似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