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钰只得叹口气:“当家的明知道在下不是那样的人。”“呵,你这人轻浮得很。”黑暗中,李明琅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想到比武招亲后,谢钰强行将她拦腰抱起,害她在全城人的眼皮底下丢了好一回脸,又想到定亲宴上,谢钰借着酒劲与她亲近的情状。她不太喜欢与人亲近,更别说冒出什么不一样的心思。但奇怪的是,她也不讨厌与谢钰这般亲密。谢钰没理睬她话语中的嗔怪,脚步一点,跃上院墙,借着清明的月光瞧见这一片的三进院落互相勾连,仅以防火的暗巷相隔。“当家的,这颜家可真是城中的大户人家。”李明琅向谢钰伸出手,借着他的力道艰难爬上墙头,瑟缩地团起身子,躲在树影之中。“那当然。”李明琅眉飞色舞,将颜氏一族的发家史说得比茶馆里说书的还要精彩。话说这七弦巷的颜府本是屠户出身的商贾之家,于前两辈发了横财,在城内置办铺面,在云湘城中算是一等一的富绅之家。商贾和屠户的身份向来是颜老太爷的心病,奈何他开枝散叶,有十七八个儿孙,竟无一人是读书的料。只得出资结交书生、官吏,将女儿和孙女儿们嫁个好人家,才勉强维持颜府的体面。好在他的大女儿运气不错,其貌不扬却嫁给当年还是个穷学生,如今的县太爷汪玉涵,颜府的生意愈发稳当。李明琅清一清嗓子:“这回要远嫁去临州的颜青女,应该就是颜老太爷与汪县令手中的一招棋。你想啊,临州是滇西王的封地所在,上回咱们又偷听到汪大人与滇西王有勾结,还有张镖头押运银镖去临州一事……我寻思着,这其中必有古怪。”谢钰望着掌心,少女温腻柔软的肌肤触感犹在。李明琅一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还学江湖侠士戴一张黑色面巾遮住半张俏脸,却显得她的身段愈发玲珑,露出的一双眼睛如清泉般剔透水润。他眯起一双俊目,修长的眉毛挑了挑,斜李明琅一眼:“原来当家的上回去花胡子巷偷听,还有意外收获,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啊。”李明琅隔着面巾眨一眨眼,“我没说过么?不应该呀。我跟你的关系,自当互通有无……”“当家的知道就好。”谢钰淡然道,“之后我们二人要一道走镖,在外人眼里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藏着掖着就不美了。”李明琅的脸登时一红,色厉内荏道:“想让我跟你交心可以,但你,你再不许说那样的话。”“什么话?”李明琅白他一眼,盛气凌人地伸出右手,示意谢钰牵上:“懒得与你废话,带我去颜青女的院子,干正事去。”颜青女乃是颜家三房的小姐,因有殊色,据说有西子、太真之颜,颇受颜老太爷宠爱,自小养在颜老夫人膝下。她的闺房独占一处小院,平时除了去正房给祖父母请安外,皆在院中研习女红。李明琅和谢钰二人摸黑来到颜青女的闺房外,却意外瞧见闺阁中仍有灯火如豆。“奇怪,这么晚了,颜小姐怎的还不睡?”李明琅气声问。他俩躲在墙根暗处,像极偷鸡摸狗之人。李明琅以眼神命令谢钰去瞧瞧情况,那人却无动于衷,以唇语说道:“夜闯女子闺房,不好吧?”“你这人真是,一点口舌之快都要与我相争?”李明琅啧了声。于是她矮下身子,沿着墙根,躲藏在闺阁前的杏树影子中,终于摸到窗台下。颜青女的闺阁乃是一座在小院天井正中的阁楼,精巧秀丽,窗台有一人多高,须通过一架窄小的梯子上下出入,宛若一只囚禁金丝雀的牢笼。飞翘的屋檐在月色下显得阴森而晦暗。已经入夜多时,阁楼的木梯被卸下靠在杏树枝干上。架梯子的台面是老旧的木料,一旦踏上就会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李明琅在窗台下转了一圈,阴着脸回到谢钰身旁,低声道:“颜青女实在可怜,住在这么个鬼地方,难怪大半夜的睡不好觉。”嘎吱——“嘘。”谢钰食指点在李明琅的唇上,花瓣般柔软。只见雕花细密的木窗被人推开一扇,一名女子侧身倚在窗边,看不清面容。下一刻,一只系着长绳的竹篮从窗台飞下,许是装了些许重物,一用力便轻松越过院墙,来到李明琅他们方才路过的防火巷。夜里飞起几只惊雀。没多久,那条长长的麻绳动了动,一只素手握着那根长绳,像在体会它的颤动,和其中暗藏的情意。顿了许久,终究是一圈又一圈地卷起麻绳,将它和竹篮都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