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心太好了。”一旁的皇帝伸手握住了王皇后的手,低声安慰,又转头对严太后道,“母后,婉柔说的是,也怪儿没有经常前往探望,这才让和嫔疯病加重……”他讨好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前堂的事还延伸不到后院中,皇帝对自己母亲的娘家日益嚣张的气派心怀不满,但严太后毕竟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他对严太后还是充满了敬意。此刻他也不吝自己脸面,低声下气求得母亲的欢心。“罢了罢了。”严太后摆了摆手,她儿子都帮着媳妇说话,还把错揽在自己身上,她又能说什么呢?为了一个不受恩宠的妃嫔,还能去和自己儿子作对不成?她朝站在中间的萧鸾招了招手,道,“好孩子,到这里来。”萧鸾终于换上了一身好衣裳,胎毛来不及剃,却也被手艺灵巧的宫人挽了个髻,束在头顶。她肤色白得几近透明,头发鸦黑,唇红齿白,双眼就如两粒葡萄镶嵌在一团白雪之中。整个人就如同是云朵堆出的瓷娃娃,看上去粉白可爱。老人家向来爱小的,哪怕这个孩子的母亲惹她厌恶,但孙子可是亲生,还生的这样可爱。严太后越看越爱,拍着萧鸾的手问:“好孩子,你叫什么?”“回奶奶,我叫萧鸾。”萧鸾倒是有问有话,语句清晰,也不见一般没有母亲教养的人家那样懦弱不敢答话。她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就垂下泪来。萧鸾喊得亲热,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只知道父亲的母亲就要喊奶奶,也没人教过她应该叫皇祖母。这无心一喊,却反而叫出了幼子孺慕之情,让严太后又是喜欢,又是心疼,忙把萧鸾抱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唤了一通,好好的安慰了一番。“萧鸾,萧鸾……”待到消停后,严太后又念了几声萧鸾的名字,看了儿子一眼,一旁的皇帝摸了摸鼻子,又朝自己母亲讨好地笑笑。严太后暗叹一声,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心中明白,这样一个皇子当然是不可能登上极位,从小就能明白自己的位置,倒也不是件坏事。她拉着萧鸾的手,又道:“皇后,六郎年幼失母,还需得有人看顾着才行。”这原本就是内院常事,虽然严太后开口,有夺权之嫌,但王皇后也不能说什么,只是恭顺的点头应了声是。却不想严太后倒真的接了下去:“蓁儿三年无所出,不若将六郎抱与她吧。哀家听得有穷苦人家多年不育,便收养个孩儿,于是隔年就有了身孕。”严太后这话一出,莫说王皇后和皇帝脸色一沉,就连站在下首一直很安静的严贵妃也忍不住心中的惊讶,看向了严太后。萧鸾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了严贵妃,她见严贵妃看过来的模样,心中反而平静下来,还有心思想,原来好心的贵人名叫严蓁啊。萧鸾觉得自己此时就仿佛在做梦一般,从听到自己母亲将要身死的消息开始,她就陷入了一片迷糊中。死者为大,那时候众人都离开,让她们母子见最后一面。她站在榻前,看着母亲睁开双眼看着自己。和嫔看向萧鸾的眼神是温柔的,但萧鸾却再也不敢像以往那样依恋地靠过去。她看着和嫔,看着自己的母亲的眼神从期望慢慢地变成了绝望。“你……长大了。阿娘不在你的身边,以后你谁都不要信。”和嫔说。萧鸾却不答话。和嫔便只看着萧鸾,临到最后,和嫔依然看着她,目光中含着眼泪,低低的唤着萧鸾的名字。“雁儿,阿娘的雁儿。额吉的……托娅。”这一句,让萧鸾紧绷的精神终于松开,她眼泪流下,落在母亲朝她张开的手心上。这是她的母亲留给她最后的话。萧鸾恍惚回忆起很久以前,她的母亲还没有这么疯疯癫癫的时候,还能温柔的抱着她,给予她温暖,而不是谩骂的时候,她曾经问过自己的母亲。“阿娘,为什么我的汉话名字是雁儿,狄人名字却要叫做托娅呢?”和嫔摸着自己孩子的头发,回答她:“托娅就是辉光的意思。辉光无处不在,你就像是一只小雁儿,无论出去多远,都会回家,不管我的小雁儿在哪里,辉光都会指引着你。就像大雁那样,总是会回家。”“那阿娘你也想回家吗?”小小的萧鸾张口问。然后呢?萧鸾想,那时候自己的阿娘只是苦笑着回答:“阿娘再也没有自己的家了。”萧鸾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一夜之间,自己的母亲死了,依恋的朝鲁生死不知。她被一群宫人拿在手里,换了衣裳,梳了头发,若不是她还牢记着自己的身份,知道避开,靠着发抖和怒骂遣退那些想要替她更衣的宫人们,只怕早就被人发现了自己真实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