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
“嗯?”
“有件事确实很为难,越想越为难。我想当面和你?商量。”
“说说看。”
放在心里?反复琢磨,便是一桩为难的事。如果当面问?出口,听回应,倒简单许多。
她便直接问?了。
“我实在不明白你?们大家族的事。你?上次拦着不让我杀晏容时,今夜他又赶来救你?,难不成你?们又成好兄弟了?下次我还会?再找机会?杀他,是不是避开你?就可以?”
晏七郎顿了片刻未答,黑暗里?笑了下。
“这个问?题直接问?到面前,倒叫我不知如何回应才好……”
事态如滚雪球般,雪球越滚越大,摇摇欲坠,总有一天会?轰然坠落,埋了所有人?。
他起身点灯。
思忖了一阵,开口说,“还记得么?,小满。我曾经在你?家门边说过,如果有一桩性命攸关的大事,我不得已骗了你?。只要查明真相,我便如实地和你?相告。”
应小满记得。那还是她们刚般来七举人?巷的时候。
“当日说的话,隔了这许多时日,许多事……你?还信我说的话么??”
昏黄的灯光下,应小满仰头望他,眼神?明亮清澈,“你?如实说。我愿意信你?的。”
斩钉截铁的一句话,答得毫不迟疑。晏七郎的目光在灯下瞬间抬起,对视片刻,露出触动神?色。
“好,我先和你?说一说近期追查的旧事。关于晏家和应家两边的所谓世仇起源。”
晏七郎抬手摸索片刻,取过扔在床板角落的沉重包袱,掂了掂里?头的包铁门栓。
“二三十年前的尘埃旧事,故人?都已不在人?世,线索残缺不全?,难以追溯全?貌。我追查祖父当政时经手的几桩大案,政敌贬官流放的确实不少。但我朝优容士大夫,严重到令官员全?族获罪的案子,一定是牵连谋反、大逆的十恶不赦大案。”
“其中最严重的一起朝廷大案,牵扯进不少京官,更牵连了几户官员满门获罪,其中兴许和你?义父要报的仇有关。这桩当年旧案说来也巧——正好也是一桩牵扯到兵部?武器库仓的通敌叛国大案。”
应小满听着听着,露出震惊的眼神?,脱口而?出,“弄错了吧!我爹才不会?通敌!”
“一切还在追查中,尚未查到你?义父在京城时的身份。但小满,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义父的主家,正牵扯在当年这场大案之中,全?族获罪,两边因此结仇。”
关系重大,晏七郎慎重地使用措辞,说得缓慢:
“假设追本溯源,两边结下的‘世仇’不过是我祖父按律法治罪而?已,这场复仇有如无根之水,并无必要。小满,你?会?如何想?”
应小满纳闷地反问?,“如果只是按律法治罪,那么?多审案的官儿,我爹爹为啥要只我盯着晏家寻仇?我爹爹临终前的原话说,晏家文官蔫儿坏!诡计多端,背后阴人?,害了主家全?家!”
几句大实话倒把七郎给问?住了。
“还要看你?爹爹平日的性情,过往经历。或许能倒推出他老人?家临终前的想法……”
门外?忽地响起一阵急风暴雨般的敲门声。
隋淼高声连喊,“郎君,四更三刻了!再不启程的话,宫里?朝会?要迟了!”
“郎君,四时三刻了!——”
屋里?不应声,门外?声响便仿佛报晓的公鸡,压根不停,硬生生打断地屋里?再也说不下去?。
应小满忍耐着听了三遍,听到第四遍时,忍不住噗嗤乐了,推了把身侧的郎君,“你?还能忍?我受不了了。”
晏七郎握了握她的手,“他平日倒也不这么?呱噪。想来还是心里?不安,疑心你?未走。”
两句对话功夫,门外?已经高声喊到第五遍。
“还有许多事,得空再细说。”
房门从里?打开,晏七郎牵着应小满的手从屋里?跨出门槛,对着隋淼瞬间收声、复杂难言的眼神?,无事人?般吩咐:
“时辰确实不早。准备朝服,我穿戴好便走。”
官员上朝多骑马。
今天晏七郎出门,却特?意准备了一辆马车。
车速不快,车轱辘滚过长?乐巷的青石地,发出有节奏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