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不是张浦的作风。
她太清楚这个人瞭,她这个所谓的义父,从来不会去轻信人心,对于他来说,隻有将对方的命脉紧紧攥在手裡,他才能安心的信任这个人,就好似当年,她疼爱的弟弟被他握在手中,他才放下对她的防备,无负担的任意拿捏她,驱使她,折磨她。
所以……弟弟也有非常严重的把柄被他握在手裡!!
间阡平打量著莲池公主眼神的几番变换,心下明白她大约也是明白瞭,点点头道:“看来你与我猜到一处去瞭。”
她起身行开几步,继续道:“张浦的手裡,大约是有著什麽足以令这位成人皇帝惧怕到唯命是从的把柄,凭著这个,张浦便可以控制这位皇帝为己所用,直到有一日,他得以尽揽所有大权,朝堂再无反对之声,这个傀儡皇帝便无用瞭,而这时等待著你弟弟的会是什麽样的下场,你想过吗?”
地上美丽的女子神情怔忡,似乎陷入瞭什麽极致的恐惧之中,面色白皙的几乎透明,半晌,幽幽的问瞭一句。
“你可有见过他吗?”
间阡平疑惑的回过头去看她:“什麽?”
“在你的这场梦裡,在他被找回来的这四年裡,你有见过他吗?你是永安王手下的名臣,既能做他的使臣前来雍州贺礼进而见到那一世的我,那麽,出使京中也定是有过的吧,而他……你也是见过的吧……能和我说说,他的样子吗?”
这忽而一问有些莫名,间阡平隻道她对于预知梦这件事还是有所怀疑,是在试探一些细节,便坦然的答道:“见过两次,一次还是他来永安拜访,大约是个相貌普通的男子,十八九岁的样子,人很瘦,身高大致……”
间阡平比瞭比给她,又回忆著从前的片段,给她描述瞭她这位弟弟的五官,末瞭似是又想起瞭什麽重要的事,哦瞭一声,又道:“对瞭,还有个旁人必不知晓的,他来永安时一时兴起下过武场,当时和我们永安的武将们比武,倒是有几分勇武,隻是最后败在我们连镜将军的手上瞭,连将军还不小心撕破瞭他的袖子,我便瞧见瞭他的右臂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胎记。如何?这般铁证,可不是寻常能得知的,现下可信瞭?”
间阡平以为自己这一番话终于可以让莲池公主彻底放下心来,却不料面前之人猛然抬起头来,眼珠微颤。
“你说……他的右臂上有一块……胎记?”
间阡平点头,却发现对方面色有异,打量著她越发惶恐的神色,犹豫著道:“难不成……你弟弟没有这块胎记?”
莲池公主绽瞭一抹带瞭几分凉意的笑,眼角的泪却如珠般滚落。
间阡平亦是震惊,这麽说……前世裡那个被寻回来的人,并不是莲池公主真正的弟弟,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是皇室血脉。
所以这就是张浦放心的推举他继任的原由。
他本就是假身份,被推上瞭帝位,一旦被揭穿便难逃一死,这个秘密被张浦握在手中,他便隻能一辈子做他的傀儡,若有一日一切已然就绪,张浦想要这个位置,他也隻能听话的乖乖的禅让。
两人一立一坐,各自沉默瞭好一会儿,莲池公主方伸出玉手取瞭帕子,轻轻的在面上拭瞭,微颤著自地上起身。
间阡平见状连忙伸手去扶瞭她,莲池公主情绪大起大落,这会儿有些虚乏,她将她扶到瞭一边的椅上坐好,自己则坐在瞭她身侧。
“你说的都没有错。”公主的目光渐渐变得深远,幽幽的道:“我十岁的那一年,宫中动乱,有乱党攻瞭进来,当时宫裡乱作一团,隻是我和弟弟并不是被乱党带走的,而是……被张浦这个狗贼抓瞭去,用以控制当时在位的我们的兄长。后来不过几年,张浦见兄长并不是一个合他心意的棋子,设计害死瞭他,而我们姐弟二人,便也无用瞭。
那时我才刚满十四岁,我害怕他会对我们姐弟二人下手,便偷偷的把弟弟送瞭走,却不料张浦早有防备,十四岁的我根本不是这隻老狐狸的对手,很快,弟弟便被他追瞭回来,而我……他说要给我一个惩罚。”
莲池公主的目光渐渐沉寂瞭下去,搭在膝上的手捏瞭紧,指节都泛瞭白,微吸瞭口气,她似乎是强忍著耻辱,才继续道:“我怕极瞭,可是没有人来救我,父皇母后他们都不在瞭,兄长也不在瞭,明明生隻是折磨,可我却还不能死,我还有弟弟……而这样的暴行,后果便是……我怀孕瞭。张浦意外的高兴极瞭,他一心想登上那个位置,便幻想著靠著这个有著皇室血统的亲子,更快更早的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可我如何能让他如愿?
呵呵,没瞭那个孩子,而我也再不能生育瞭……我想著没有瞭利用价值,便能逃过一劫,隻是我低估瞭张浦这个狗贼的无耻,他说我没瞭生育能力,可还有姿色……于是用我弟弟相要挟,把我送给瞭他的义子廉进用以拉拢。
我本以为我会死在廉傢,却没想到廉进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的生命中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人,是他给瞭我尊重、体面,让我又重新觉得自己活的像一个人瞭……我幸福的好害怕,好怕这样的时光是偷来的,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白,我就要回到那些痛苦的日子裡,腐朽,发烂……
而这样的预感,也终于在两年后应验瞭,北境派来做使臣的是他们国君的弟弟,身份贵重,张浦迫不及待的将这份力量纳入他的手中,于是就像你说的,他与使臣一拍即合,而我为瞭弟弟的性命,不得不狠心抛弃廉进,嫁入北境,这一去,就是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