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癸未,义慈率徒北行。主及王眷悉来送别,附金钱被袋以供行费。义慈答谢,唯受常衣数十。比登船,谓善才曰:“此汝俗傢母所制,当珍重之。”
云远水波平,善才枕师膝上眠。既而寤,取帖翻看,语师曰:“儿若学此,如何用功?”义慈曰:“汝姑试之。”即握管援纸。未几,乃辍,扼腕曰:“已知勤苦如是。”随以枣核投水,浮荡九轮而坠。
十六丁亥,恒让携女返。
十月,年计账至尚书省,度支配来年事。宰臣集于政事院。户部郎中谢据奏:“今诸州租税征讫,纳数少于比年。请审依计出旧例支配。”僧演议:“今礼佛、开边、修宫、俸官,乃供国支用,无一可简。”司农卿王文质奏:“入秋霖虽多,不害稼,仍是物穰。仅江淮一带,有五百万石粟米充入京仓。”左监门将军周仲杰勾其出入无误。衆裁议:“今用多供少,国傢不济,因奸僞滋生。防源有二:一为遣样颁诸州,好恶准式,不得过差斤两。二为来年诸道括户,务于多获,更令有司督校。”时凡易纠文质不实:“入夏校察江南水田。乌程、长城、德清、原乡四县,十步一像,百步一寺。观遐迩营田,十之八九皆为佛産。检人庶名籍,十户中除名过五,一户出傢者逾半。裡裡乡乡,门户凋敝,暴骨盈野。宽乡若艰,狭者何为?太府、司农何从丰沃?倘有隐状,不可自裁,须以奏闻。”比部郎中、知制诰李綦曰:“官有职掌,当为天子分忧。”凡易曰:“臣子受国恩,不虚美,不讳过,剖心为陛下言之。”乃上奏。景宗问侍中繁冀:“此事何如?”对曰:“御史见违,纠举付法。寺监每月计奏,皆依令式勾征。凡易之奏,所务有偏。”遂驳之。是时中书舍人纪慎等上“佛寺袤观疏”,言“上古无佛,太平寿极;近观事佛,无不得祸。”帝见而抵之地,蔑曰:“近来之徒,竞相为谏,而无一字实用。欲仿比干沽名,朕非纣王耳。”于是贬凡易为邢州刺史。慎出舍城丞,道岭南。
福圣七年
闰正月初九戊申,人私告真定公主帐内有哀怨声。郑王怒曰:“我傢之事,乃令肖小相卖!”人惶遽退。又命取筝,杂胡啼,发新声,制“西番曲”。
三月三十戊辰,恒让既归,遇疾。下晡频呕衄,傢人忧之。恒让谓曰:“自知非恶,何哀伤耶?”平旦召荻娘、雀娘温课如故。
四月十三辛巳,勃论率部兵次柏海亲迎。见郑王,执礼甚恭,言:“圣天子之恩,披照四方。今夷狄幸得尚公主,当以上国礼仪居处。故作金雁奉献。”兼玄纁束帛、大璋、兽皮、绵彩、羔羊、酒、黍等物。
廿八丙申,升殿宴饮。郑王东向坐,勃论南向坐,赞普北向坐。其馀汉及蛮夷侍者西向立。奏雅乐。赞普叹华风之美,因请遣王族子弟入国,学诗书经集。
六月,景宗西巡,六宫及禁卫行从十万人。十七甲申,至张掖。高昌、康国及西域十五国使者来贡方物。甘、肃百姓鲜衣纵观,歌舞喧噪,无得移动。同日衆见五彩绮云,宛转华盖之上。上大悦,御行殿,列仗陈宴,赐锦服、缯彩、银盘各有差。十八乙酉,置安西都护,命高汉域统焉耆、龟兹二镇,抵御西突厥。时番汉杂处,汉域出奇,教习各为异法,使敌不测。十九丙戌,大赦天下。
七月廿三己未,上大猎唐述山,骑乘周亘三十裡。
时皇太子留守西京。少府少监蒋偲检校京苑,乘机鬻苑中果菜,大食其利。
庚申,诸州计账进丁二十二万一千,新附户五十八万三千。
八月仲秋后,恒让手足拘急,眩睡二日。医者刺中,令服秦艽散,寻似缓。
九月十七壬子,圣驾还西京。丁巳,上梦麒麟飞落入怀。翰林待诏魏涓曰:“麒麟以丁巳日见,厥应圣人受命。”比戊午暮,金夫人生子。帝奇爱之,名“幸”,号麒麟子。
十月,义慈驻五台山金阁寺,从大德传印学天竺书语。善才亦学,不成,与沙弥角抵。义慈怒之。善才曰:“儿咎在拳,师更以此诲,亦同破戒。故不可打。”为鞭数十。
十一月十五己酉望,恒让忽昏迷,腹胀大如盘。取散恶血不行,雀娘厉问。医者出谓王氏、荻娘曰:“汝傢二娘强色,使我不敢言。”又曰:“长史厉风蚀肝,脉已短弱,赊则旬月内,傢人可谋后事。”
时恒让或醒,语声切急,说有人自京来。
福圣八年
正月十七庚戌,恒让奄语妻子:“我病许久,是误望日观灯。”乃刻萝卜以为燃灯。傢人相次续灯油,围明彻夜。十八日,恒让卒。
二月初四丁卯,制诰至,除恒让兵部员外郎。
三月初一癸巳朔,恒良次子世旦至密州,与荻娘、雀娘扶柩还长安。恒良哀痛,齎金请工部侍郎武慈仲作弟碑。
密娘时三岁,斩縗曳地。夜半荻娘、雀娘习书,见先考平生字迹,呜咽失声。
四月十三乙亥,郑王归。景宗为设软脚。宴毕,王密啓曰:“伏闻夷狄者,常性禽兽。亲得见之,所言非虚。陛下赐女,往来以亲称之,而毋言臣礼。此非无知,实多狡也。彼酋首虽年少,为勃论轻,然有狼顾相。一旦长成,必为后患。”上摆袂,不应。又谓王曰:“闻卿尝制曲,试为我一奏。”王降阶,诣席后,跪作三调而止。
麒麟子生而洁白,耳目明。景宗常言:“类我。”六月十八己卯,召纪慎为功德使判官,掌佛道事。自岭南至西京,多逆流。夜宿隙舟,尝观花云:“我失意时君照开,人生自当无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