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习堂换了褚先生,照旧是上午上课,午后闻姝一般会来北苑和闻翊一道温书,现如今她写的字可好看了,褚先生还赞她的簪花小楷有卫夫人之风,要勤加苦练。闻姝感觉到她和众人的差距在一步步缩小,当然,她想追上四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呢。闻姝往常会在北苑待到快天黑才走,可今日半下午,她就开始收拾书册,“四哥,兰嬷嬷说下午要摘青梅,酿青梅酒,你去不去?”兰苑有一颗青梅树,兰嬷嬷日日浇水,可算在今年结了果子,青梅酸涩,不宜入口,酿酒最佳。闻翊看她这般兴致冲冲,也来了兴趣,“一道去吧。”在兰苑待了几个月,闻翊也习惯了,时常去兰苑蹭饭,兰嬷嬷的手艺没得挑。两人一同回到兰苑,兰嬷嬷、月露,并两个婆子正在摘青梅,高些的摘不到,月露爬到树上去摘。“姑娘要不要吃一颗?”月露倚在树干上,扔了几个青梅下来。闻姝接住一个,拿帕子擦干净,轻轻地咬了一小口,她知道青梅酸涩,可也没想到能酸成这样,一瞬间让她的舌头酸得毫无知觉了。见闻翊看着她,闻姝心生了坏主意,硬生生咽了下去,面不改色地说道:“一点也不酸,四哥你尝尝,可甜了。”“真的?”闻翊睨了她一眼。闻姝嘴角上翘,一脸诚恳,“真的,你尝尝。”她本想再用帕子擦一个青梅,闻翊却拿过了她手上那个被她咬过一口的,翻了个面,在被闻姝咬的另一面下了口。闻姝愣了愣,但也没多想,她与四哥,已是十分亲近的关系,现下见他吃了,只眼巴巴地看着,等着看四哥酸得扭曲的脸。“不错,是挺甜的。”闻翊弯了弯唇,细嚼慢咽,一副享受的姿态。“啊?”闻姝傻了,怎可能是甜的?闻姝不信邪,从闻翊手中抢了回来,再度咬了口,还是酸的!“呸呸呸!好酸啊,四哥,你坑骗我!”闻姝扁着嘴,这次毫不设防,酸得她小脸皱成一团。闻翊挑了下眉,“难道不是你先坑我?”“哈哈,姑娘可真好骗呀,”瞧见这一幕的月露笑哈哈,“这青梅酸得要命,姑娘还吃了两口。”兰嬷嬷等人也笑起来。“哼!四哥真坏!”闻姝被人笑的羞臊,脸颊都红了,把青梅扔到四哥怀里,扭头就走。闻翊手里拿着那枚被两人咬过的青梅,勾唇失笑,小姑娘养得白嫩些,胆子也大了不少,都敢逗他玩了,嗔怒起来含羞带笑,肆意玩闹,这才像个小丫头的样子。闻姝走到门边还有些恼,气鼓鼓地瞪了闻翊一眼,眼里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四哥真坏!可落在闻翊眼中,只想起了易安居士那句“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1闻翊垂首把玩起有三个牙印的青梅,露出一个浅淡的笑。闻姝进屋吃了两块点心才将青梅的酸意压下去,那边兰嬷嬷等人也把青梅摘下来了,在院子洗干净,闻姝用攀膊将衣袖挽起,也跟着一块洗青梅玩水。五月份的井水不冷不热,十分舒适,天快黑了,闻翊才催促她别玩了,“将衣袖放下,别着凉了。”闻姝洗干净手,背过身,让闻翊给自己解开攀膊,理顺衣袖,她端着一小盆,笑看着闻翊,“四哥,要不要再尝一个?”闻翊用书脊点了点她的眉心,“别玩了,把青梅弄去晾干。”闻姝额头有些痒,皱了皱鼻尖,笑着说:“这个不用晾干,兰嬷嬷说做盐渍青梅给我吃,晚上做了,过几天就能吃。”闻翊无奈,兰嬷嬷待闻姝是真的好,总是想法子做好吃的给闻姝。青梅晾了一天才干,次日下午闻姝和闻翊两人把晾干的青梅装进罐子里,闻姝看着圆滚滚、绿油油的青梅,忽得笑了下:“我想起了李太白的一句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2闻翊没说话,却在心里补上了下一句——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2闻姝抱着罐子进屋,闻翊抬头看枝叶繁茂的青梅树,树上还留着些青梅,晚风微凉,吹得树叶哗啦啦响。树上的青梅由青转黄,黄了再青,夏秋数次轮转冬春,又是一年好景时。闻姝仰头望着树上硕果累累的青梅,看得出神,微风吹动她水蓝色的裙摆,在这安静的院子里,仿若遗世独立。月露从院外进来时瞧见这一幕,心下感叹,姑娘七年前瘦弱的模样已经想不起来了,随着年岁渐长,姑娘出落的亭亭玉立,容色如画,身形纤秾合度,赞一句仙姿玉色也不为过,是侯府里容貌最出众的姑娘,也越来越多人说姑娘长的像兰姨娘,这般姿色,怪不得当初永平侯“金屋藏娇”。月露走了几步过去,见闻姝毫无反应,便知她又在想四公子了,“姑娘,青梅又要熟了,四公子年年都要与姑娘一道酿青梅酒。”闻姝纤手抚了下发髻上的兰花簪,姣好的面容上,温和的神色淡了下去,“自我及笄后,四哥出门游学,如今已有一年多,去年的青梅酒都还没喝完,也不知他何时归。”“姑娘莫忧,四公子文武出众,必能照顾好自己。”月露取出荷包,“我方才去管事那拿月例,听说侯爷回府了。”“果真?”闻姝上挑的眼尾垂下,“想必是为了六姐姐的婚事。”近来,闻妍和承恩公魏家嫡长孙的亲事在定都传的沸沸扬扬。侯府最小的姑娘闻姝都十六岁了,除开大姑娘已出阁,剩下的五六七三个姑娘,是该筹备着亲事了。闻姝若有所思,说:“月露,明日一早去买些新鲜槐花,我给父亲做份槐花糕送去。”现下槐花开的正盛,槐花糕清甜不腻,适合永平侯。月露笑着应下,“姑娘是要多在侯爷跟前露脸,让侯爷给姑娘寻门好亲事。”永平侯难得回府,如今姑娘们都到了议亲的年岁,闻妍有侯夫人安排,闻婉有赵姨娘考量,唯有闻姝,得靠着永平侯,要是让侯夫人来给她安排,怕是不会上心。闻姝不置可否,她不求多好的亲事,只要门楣清白,家族和顺便好,待出嫁后,她就可以带兰嬷嬷离开侯府,为她养老,这两年,兰嬷嬷的身子越来越差,头发都花白了,还患上了喘症,请了几个大夫都不曾治好。想起这事,闻姝又道:“月露,嬷嬷的香料是不是快用完了?”“是不多了,姑娘要不要再制些?”月露翻看下装香料的盒子回道。闻姝洗了手进入偏房,“好,我现下去做,做完正好用晚饭。”兰苑有个偏房是专门打扫出来给闻姝制香的,她这手艺也是兰嬷嬷教的,越是长大,闻姝就越觉得兰嬷嬷身上藏着许多秘密,兰嬷嬷不仅会制香,还会制毒,不过除了她,连月露都不知道。闻姝现下做的香料能缓解兰嬷嬷的喘疾,方子还是和大夫一道琢磨出来的,是药三分毒,能闻着香料缓解几分也是好的,这香料存放时间过久便会失了药效,因此隔段时间,闻姝就要做一次。翌日,闻姝天还没亮就起来做糕点,做完正好到了请安的时辰,她捡上些造型精致的槐花糕装盒,旁的留下自个吃,月露在一旁都吃上了,自从那次闻姝受伤后,兰苑的日子好过起来,月露也拔高了身量,成大姑娘了,可兰嬷嬷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到青山院时,永平侯竟去了练武场,她不便打扰,就在青山院等了会,却没想到等来了一位陌生来客,她忙起身行礼,“见过大人。”能在父亲不在青山院时请进来的,必是父亲信重之人,且看他衣裳料子上乘,定有官职在身。于宏义本是来找永平侯,一进屋却见个明眸皓齿的小娘子,乍一想还以为老友“金屋藏娇”,但再看小娘子梳着未出阁的发髻,猜想应当是永平侯府的姑娘,只是他怎么从没见过这个姑娘?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好在永平侯回来了,他刚练了拳,一身是汗,瞧见两人笑了笑,“这可不巧,小七来了,这位是益成伯,老于,这是我七姑娘。”闻姝又行了个礼,“伯爷安好。”于宏义忙摆手,“原来是七姑娘,可真是秀外慧中,侯爷有福气啊!”永平侯哈哈一笑,看向闻姝:“小七来可有事?”闻姝晓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不敢久留,“孩儿做了点心给父亲送来,既然父亲要见客,孩儿便退下了。”永平侯点了点头,“有心了。”闻姝离开,永平侯打开食盒说:“老于,来尝尝我七姑娘的手艺,要我说,外边酒楼都赶不上。”两人多年好友,于宏义也没客气,尝了一块槐花糕,赞不绝口,忽然道:“侯爷,你家七姑娘可有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