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下午给这位少爷公子哥打电话都没接,闯进孙家来,这里里外外又全换了血一样,无人理会他这一茬。咬紧牙关的明春只觉得这一家子无情极了,他孙施惠有什么了不起,不是他爷爷挣下这偌大的家业,有他充什么头脸的时候。不是他顶着个野种的身份进门,能继承到这一切。比来比去,同人不同命罢了。孙开祥从前都没把这一门的亲戚撇开,倒是他这野种的孙子,等着老头咽气,要另起炉灶了。一直观战旁听的孙津明瞥一眼施惠,他知道,这些天二叔一天重过一天,里里外外的事,施惠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外头公务、应酬雷打不动的迎来送往,甚至装孙子;回到家,更是片刻的气也喘不匀。本家房头这些事,从前求到孙开祥这里,二叔都是能帮就帮,能借就借,却从来不叫施惠沾手,必要的时候都是知会津明去办。今天这事,津明听得悬浮,但忖施惠的眉眼,他经前面在琅华店里这一役算是摸明白孙施惠的性子了,嘴金刚心菩萨,哪怕是把人打发了,平下这口气,终究还是会找人帮着过问的。于是津明试着出口,劝明春,“我先送你出去。”明春忌惮施惠,却哪里把个拖油瓶进孙家门的孙津明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孙津明不过是个狗腿子,一辈子趴伏在二房祖孙脚跟前罢了。津明手才搀到明春的臂膀,就被他甩开了,穷途末路,他求不到索性什么脸面也不顾了,骂孙津明,“你凭什么送我出去。你是什么东西!”“他孙施惠到底是认祖归宗,你有什么。人家的妈千人骑万人跨,但到底给孙家留了个真种,你不过是你妈带进门的便宜货,到头来,偏你出人头地了。真是人同人玩,狗同狗好……”孙津明听着这无名之火的话,不怒反笑,笑到最后阴冷极了。他沉静的性格做不来什么出格的事,倒是孙施惠听到了,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折回头,一把薅在明春的领口上,津明以为他要打人呢,却不是。只见孙施惠揪着人,嘴里冷笑,“你不是要见爷爷嘛,走,我给你去见,让爷爷看看他这些年吃斋念佛地都喂了些什么货色!”这头,院子里才稍微消停下来,忽而,门口一阵脚步声。一家子守在厅里吃夜饭的档口,孙施惠就差提刀在手上了,他阴沉的脸,手里揪着明春,大步往里来,孙津明跟在后头不劝也不拉。跨过门槛,他只提溜着人,欲往爷爷卧房去。汪盐扔了手里的筷子,警铃大作般地喊他,“孙施惠,你要干嘛?”进来的人也不听,只朝他手里的人招呼,“都他妈要我顾你顾他的,谁来顾顾我一回,啊!”“你们眼里但凡有个生死敬畏,也不会我这一大家子孤儿寡母的扔在家里,你们敢来闯门的。”“怎么,你老子犯了事,哪条法哪条律规定我们要管你们!”“我他妈今天告诉你们,帮你是人情,不帮你是道理。”“别遇到难处了,就是同宗同源。我父亲死了这些年,也没见你们哪个跑来给爷爷当孝子贤孙的,他横下来,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几个清明七月半的还记着去给他烧纸磕头的。”杀红眼的人一身隐忍血性,汪盐拦也拦不住,只拿身子挡在他怀里,恨不得跳脚地求他,“你疯了嘛,你这样进去,就是要爷爷的命!”那头,圆桌边的汪敏行也拍筷子下来,断喝一声,“施惠,你昏头了你!”下午明春来闹这一出,汪盐就作主叫阿秋把几个房头的本家一并喊过来,一来都趁空见见爷爷的面,二来,三房的事体,能帮就帮,不能帮也只能份内的关怀。眼下,本家几个合力才劝下了隐忍发作的施惠。汪敏行当即过来,打开了施惠揪着人的手,再朝津明示意,快些打发了。卧房那头,已经听到了些动静,富芸芸出来问,这是怎么了。爷爷要见施惠呢。汪敏行这才叫施惠去洗把脸,“你冷静好了再进去。听到了没!”孙施惠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上二楼洗手间去洗脸,再下来的时候,才换了个颜色,目不侧视,径直挑帘进爷爷卧房了。孙开祥这一会儿清醒了些,只问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施惠坐在边上,盯着床上一隅的楠木雕花出神,片刻,溃散些目光,却没有瞒爷爷,说三房出了些事故,怕不是意外。孙开祥听后咳了咳,富芸芸要给他动动身后的靠枕,他也摆手说不要。外头,汪盐送茶进来。是拿冰冷萃的,递给孙施惠,他不想喝,汪盐却执意,执意要他解解渴,也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