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夜深了快点走。”
斐守岁的语气没有加急,淡如一碗清茶,就放在那里观赏也好。陆观道趴着不乱动,安静得像饮茶人的一句闲聊。
小孩子不知道身后跟着什么,只是夜深了,他被人抱着走而已。
雾气愈发重了,斐守岁笑说:“闭上眼。”
陆观道不假思索地将头埋在斐守岁胸前,还碎碎念着:“观道看不到,看不到。”
斐守岁被小孩子逗笑,他腾出手抽取腰间画笔,在空中画出道符咒。
金色符文幻出一对巨人的手臂,手臂上满是模糊的字迹。
斐守岁画笔一甩,墨珠与身后黑雾一般颜色,手臂便随着墨珠朝两边分散。
在浓重的夜色里,手臂用力一合,由此带来的掌风散开倾巢而来的雾气。
雾只离斐守岁不过一尺距离。
岌岌可危。
寿衣
巨大的死物从黑雾里冲出,是轿中新娘,她身高忽有十尺,一身金银,步摇在乱发边摇个不停,看着富贵无比。红盖头遮不住她的脸。是一副溺死的表情,脸上红妆早就不见踪影,端得出千万般冤屈。
新娘甩动自己垂在空中的手臂,嘶吼:“陪我,快来陪我!为何不陪我!为何不带我回家……”
尾音带着哭。
斐守岁少见得有些生气,他执手念诀:“结刍为狗,借魂落灵,随我化形。”
话落,那双变化出的手臂一下子有了力气般冲向新娘。
新娘转身想躲过,却被双手擒住腰肢。像是擒住一只将要落地、无法改变轨迹的鸟,很容易。
手臂上金色的符文随即散开,缠绕上新娘的身躯。新娘受到束缚,仰着脖子抽搐不停,黑水从她的嘴角里涌出,腥臭味沤上土地。
斐守岁退后几步,站在不远处,他一直做着念咒手势,凝眉道:“可怜女儿家,休怪我不仁了。”
新娘疯狂地摆动身子想要挣脱,四肢被符咒嵌入,被割出魂灵的血来。
在斐守岁怀里的陆观道,猛地打了个喷嚏。
“好难闻。”
斐守岁垂眸:“……是有点。”
新娘好像感到了痛般,呜呜地落下眼泪。
斐守岁见过很多这样的情景,无论是美娇娘还是老妇人,都会哭,似乎也都爱哭。可早已化成怨念的她们,早就不把泪水当成祈求了。泪水对于她们而言,只不过能多换来一丝逃脱的希望。
斐守岁停了一瞬,他看到新娘的眼泪落在金色符咒上,慢慢的泪水变成一朵钗花。
视线一转,新娘竟在惨笑。
“……我送你罢。”
斐守岁声音并不高昂,没有胜利者该有的喜悦,只是累了。他这一路来,见过太多。
符咒越缩越紧,新娘终是不再挣扎,她仰首望天,缓缓闭上那双早就没有灵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