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肆生意不错,王城百姓挺爱读书,还未走进店铺就听见吆喝声:“《望都美男图志》,出绣手绢南朝文人好清谈,以说玄诡辩评判个人才能,文士交友也喜结口舌便利者。从前在汝阳,沈崔马谢四家学塾里,尤以沈门七子为个中翘楚,学生往往以能加入七人聚会,与其中之一舌战数局为傲。宋均是沈门七子的老大,并非学识最大,乃是年纪最大之意,沈育则是老幺。崔季已过了做学生的阶段,偶尔会在自家塾里授课,却也熟知这届学生里鼎鼎有名的几个人,沈育等人私下与崔季相熟,都唤他做小崔先生。今日聚会的,除却宋均与崔季,还有一位陌生青年,乃是崔季带来的。“他叫邓飏,”崔季介绍道,“世代居住在望都城,熟门熟路的,平时可叫他带你们去玩儿。”邓飏瞧着不比沈育大多少,性格爽直,很快与宋均、沈育结为好友。“汝阳四学闻名天下,每年不知多少少年郎挤破头也想登得龙门,”邓飏很高兴,眼睛发亮地说,“想不到今日我有幸结识崔、沈二学出身的弟子,与君同席共话,胜过寒窗三年。”宋均谦逊道:“哪里,多蒙抬举,都是虚名而已。”“可不是胡说,就连王城官家也希望将子弟送入四学,都说天下大道三分在朝七分在野,这个野,谁都知道说的是汝阳。”邓飏又说:“我曾听闻连太尉欲将独子连轸托付给谢览谢师,送了绢帛百匹、金玉十箱,更有字画珍玩、古董陶瓷,却因连轸背不出齐物论,被谢师婉言拒收了。”说是婉言,其中看不起之意还是令连太尉大失颜面。“再者,”邓飏忽然笑对崔季与沈育,“连皇家也为四学所折服,不是连召四师赴储宮为太子珩讲学?”他说这话,崔季可就笑不出来了,要知道崔显是竖着进储宫横着被抬出来,半条老命差点被太子爷折腾了去。想当初崔季还千叮咛万嘱咐,提醒沈矜父子别蹈了崔显的覆辙。不过依沈育如今看来,使坏的不像是太子,倒像是成天围着太子转的那几只莺莺燕燕。梁珩此人脑子不甚聪明,心眼却是不多。宋均好笑道:“邓兄也有所不知了,我家先生可很是头疼,殿下可谓天底一等一不好学之人,沈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邓飏打小在皇城长大,家中虽无高官势职,但王城少年求学,拢共也就那几家精舍书庐,能与不少官家子弟结识,听得许多传闻。当下邓飏想起一桩轶闻,与三人分享:“殿下从前在精舍修习经书子学时,就常常逃课偷闲,他和相府那个段延陵,乃是最令经师难做的两个煊赫贵胄。你们想想,打也打不得,骂也不得,由着他们去,若是相爷与陛下考校起功课来,学生一问三不知,经师那也不好交代。”这话说的是,三人点头附和,都是棍棒底下教出来的学生。“经师便向做父母的告状啊,”邓飏说,“不料相爷说‘忙,没空管’,陛下说‘不想学算了’。”他两手一摊。沈育、宋均与崔季都听得哑口无言。难怪那两人花天酒地百无禁忌,原来根本没人管束。为尊者讳,王室糗事毕竟少传为妙,邓飏将话题又引到望都风物上,聊起春夏观花的胜所,除却城北鹭源野,就是南闾里的仇千里府,占地广大沃土数顷,种满蔷薇,每当鹂莺之月繁花开遍,姹紫嫣红,号称“刺红之篱”。王都看个花都这么气派,引得三人好一阵感叹。沈育便同邓飏讲起汝阳风物,没有蔷薇,只有四家书院,每到四更刚过朗月高挂,就书声阵阵,号称“雄鸡打鸣”。邓飏笑得茶水洒一地。四人相约下个花期同赴南闾看花,初次茶会便散了。及至出了书肆,崔季才想起一事,向沈育打听太子宫中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