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是浓重的谴责,还夹杂了一丝丝幽怨,让瑟瑟羞愧地低下了头。好像她是个伤害了纯情痴诚少年心的负心女。不,不是好像。她就是个负心女!就是话本里人人喊打的狗东西!她这个狗东西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奢望了,就希望她狗她的,不要去祸害别人。本着这个信念,瑟瑟越发卖力地劝沈昭跟她退婚,可不管她说出什么理由,都能被沈昭条理清晰地反驳回来。她气急了,加之连夜来被梦魇所扰,已数日没睡个囫囵觉了,内心愈加烦躁,一巴掌拍在身侧未置碗碟的梨花木凭几上。“哐当”一声闷响,在幽静的屋中尤为刺耳。沈昭脸上波澜未兴,只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清清淡淡地站起身,走到瑟瑟身边,抬起手,朝着她刚才拍过的凭几在同样的位置也拍了一巴掌。“哐当”一声闷响,比刚才那声还响。瑟瑟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沈昭,却见他悠闲地揉着手,漫然道:“这样打,才对。”话音刚落,碎裂的声响传出——只见打磨平滑的几面,迸然裂开一道缝隙,歪七扭八,慢慢扩散,须臾间,如同皱纹爬上了美人面,已遍布整张凭几。“咔嚓”,凭几自中间断裂,向两侧歪倒。瑟瑟:……她看看凭几,再看看沈昭,沈昭弯了身,将她环在怀里,容色温柔,轻轻发问——“还打吗?”“还闹吗?”“还退婚吗?”梦魇瑟瑟静了片刻。默默捂住胸口,绝望且柔弱地仰望着沈昭那张俊脸,在那温柔婉转又充满恫吓的闲凉语调里,一身作死的本事好似被施了咒,半点也施展不出来了。道理本来就是说不通的,若是说得通,她也不必出此下策,带着细软出逃了。沈昭紧觑着瑟瑟的脸色,见她一副忧悒深染的模样,许久未言语,心里已是不快。但今夜到这里已差不多了。若是话说太重,手段使得太厉害,怕是会激得瑟瑟更想逃,不如先安抚住,带回长安再慢慢教育。她自小被娇养,母亲又是权势滔天的兰陵长公主,身边人都惯着她,难免任性了些。不过还好,沈昭认为到目前为止,他还镇得住。他站直了身,敛着衣袖,舒缓了面色,正想说些哄劝温和的话,却见瑟瑟垂着眉眼,不知想了些什么,猛地抬起头,目光晶亮地盯着他。宛如一个宁死不屈的勇士,坚定且无畏。“我一定要退婚!”好似已经灌入和煦春风的屋内瞬间大雪冰封,一片冷寂。瑟瑟亲眼看着沈昭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松开,再攥紧……手背青筋凸起,骨节森森发白,像是隐忍着滔天怒气,随时想上来把她揍一顿。沉默良久,沈昭垂眸,居高临下地紧盯着瑟瑟,道:“阿姐,咱们把话摊开说,凡事都得有个理由。咱们自小在一块儿长大,长辈们的意思你不可能今天才知道,从前你也没说什么,这事也不是我一厢情愿,怎么到了跟前,你要反悔?”他极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冷静,可话语中隐隐而现的颤抖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境,没有看上去那么平缓。望着眼前修身而立,神情冷峻的阿昭,瑟瑟突然觉得有些恍惚。她一直觉得阿昭是她的弟弟,虽然她只比他大了三个月,可两人自小玩在一块儿,她有身为姐姐的觉悟,自觉应当疼爱他、保护他,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阿昭已渐渐长大,长得比她还要高出一大截,一日胜似一日的深沉内敛,缄默寡言,处事上更是滴水不漏,谨慎精明。他不再需要她这个姐姐的保护,甚至有时还会反过来提点她。若她对于他有什么使命,到今天也做得足够了。世间事,若是想要求一个极致,结果往往是事与愿违,倒不如就到这里,从此泾渭分明,各自安好。瑟瑟收敛了神思,凝着他,认真道:“我们做一辈子的姐弟,永远都不会变,这多好。”沈昭轻挑了挑唇角,噙着淡薄笑意,摇头:“不好。”瑟瑟气鼓鼓地咬牙,眼见对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干脆转过头去不理他,兀自生着闷气。沈昭脸上浮起愠色,但强忍着没有发作,他走到瑟瑟身前,伸手捏住她的下颌,迫她仰头看自己。“阿姐,我问你,我十四岁那年,我说我想娶你,我们一生都在一起,永不分离,你同意了吗?”“我十六岁生辰那日,父皇和姑姑为我们定亲,缔结婚盟,择良辰成婚,你同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