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他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唤道:
“陈仪,那三帖药可让人煎好了?”
谁知门外响起的并不是陈仪那忠厚老实的声音,而是一个懒洋洋的哼笑:
“三帖药?身为病人不遵医嘱可是大忌,俗话说得好,是药都有三分毒呢,开药的大夫知晓你擅自给自己下毒么?”
钟淳望见了来者的容貌,不禁呼吸一滞。
——他生来从未见过这般温香似玉般的男子。
只见那人生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辨不清大概的年纪,双颊像磨得光滑透亮的宝镜一般,用手一摸能摸出一把水来。
他身上披了件月白狐裘斗篷,冠上簪了朵艳色芍药,不但不显脂粉庸俗,反而衬得那人五官清秀俊雅,周身气清兰馥。
张鄜看着此人大咧咧地走了进来,竟未加阻拦:
“寒大夫现下不就知晓了。”
“……”
寒容与咧着嘴无声地笑了笑,刚想在榻旁放下医箧,一掀帐,望着里头熟睡的人影缓缓挑了挑眉:
“哟!……一年不见,怎么暄儿都长这么大了?”
他的目光又移至床头那瞪着眼睛被五花大绑的胖猫儿上,忍不住“啧”了一声:
“世渊啊,不是我说你,你现下玩得花样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了,先前我想在你房中借宿一晚都被你无情地赶了出去,我当年还以为这儿是什么宝地呢,现下一看,怎地连这肥头肥脑的猫儿都能上榻了!”
钟淳被“肥头肥脑”四字刺痛了心,瞬间收回了方才对此人的美好印象,还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张鄜语气平淡地道:“一年未见,寒大夫的眼疾还是同先前一般严重,你再看看床上那人是谁?”
寒容与俯下身往帐中眯眼望去,却见那小孩半蜷着身子睡在枕上,如云的鬓发下藏着一截浑、圆如珠的耳垂,透着殷殷的红。
他似是睡得熟了,连身上不合身的寝衣斜挎到另一个肩头都浑然不觉,自顾自地露着一截睡得粉津津的颈子。
——虽然个头不大,但确实不是年仅九岁的张暄该有的样貌。
寒容与正挑眉看着钟淳身上大大小小的鞭伤,突然望见他腰间缠着的断红,面色不由变了又变,起身回过头踏出门外,朝张鄜道:
“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我从柳州一路北上,可是听见不少有关你的传闻,有说你要扶持十三殿下登基从而摄政的,有说你同那小殿下已然如胶似漆地滚到一张床上的,但我却一件都未曾信过。”
寒容与再转过头时,脸上调笑的神情荡然无存,只余下一片冰冷:“旁人不了解你,那是旁人的事,但寒某同丞相有过十几年交情,自诩要比旁人要更了解你——”
“但现下我也不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