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草甸上,李复青领着几人穿林向上,在落日前扎营草地。黄昏迷离光线中,倦鸟归巢,天际晚霞和龙舌兰日落的杯中景如出一辙,李复青和莲舟相互依偎,看群山从眼前一直延伸到落日的地方。龙云结则拉上阿部,两人笑嘻嘻黏糊糊往树林去。残阳余光湮灭在山头后,天色向蓝,莲舟觉得有些冷,离李复青更近了。莲舟说:“要是能留住这一刻就好了。”李复青低头看她,柔声说:“太阳是不会变的,只要我们好好活着,就能看见这样的风景。”龙云结和阿部是否也会在夕阳中发出同样的感慨呢?莲舟心想。夜风渐起,莲舟眼睛发凉,她眯起眼,沉浸在最后一点余晖带来的震撼中,脑海中忽然往止不住地涌现往事。这片宁静没有持续太久,一阵凄厉的叫声打断了莲舟的思绪。她猛地直起身子,向树林看去。李复青点亮马灯,等待已久的几只飞虫立即扑来。莲舟看向李复青,他皱着眉,也向树林那边凝望。“得过去看看。”莲舟不再犹豫,擎起另一只马灯向那头飞跑。不等她靠近,一个身影踉踉跄跄从林间跑出来,是龙云结。她身上血迹斑斑,直扑在莲舟怀里,顺势瘫坐在地:“他逃跑了,没杀死。”莲舟心里的疑虑坐实了:龙云结是铁了心要杀阿部。焦虑像鞋里的痒挠着莲舟,她顾不上别的:“那怎么办,进去找呗。”“好。”龙云结看一眼李复青,爬起身。三人一起向林子走去。昼伏夜出的动物开始骚动,林深处传来夜鸟啼叫,莲舟深一脚浅一脚踩在草丛中,她大约踩到了什么活物,那团绒毛从她脚边吱吱叫着向草丛深处隐匿。龙云结边走边说:“我把我们的事都告诉他了,我本来以为他死定了。”莲舟警觉起来:“你跟他说什么了?”龙云结心虚地看一眼莲舟,讪讪道:“没什么,看他对你挺感兴趣,我就告诉他你杀人的故事。”“你神经病啊?!”莲舟愣在原地,脸色从苍白变成一片热烈潮红,看到龙云结一脸天真无辜时,她再也憋不住了,“我真是x了狗了,你哪根筋有毛病?”“啊,你说脏话!”龙云结瞪大圆溜溜的眼睛,表情从震惊慢慢变成戏谑,她忽然大笑起来,一边拍大腿一边跺脚,像个兴致高昂的非洲舞演员。而李复青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莲舟反应过来自己被骗,怒气直冲南天门,她不作声返身就往外走。龙云结拉住她,娇嗔道:“别走呀,看这边。”随着身子被龙云结扯向一旁,不祥的预感在莲舟心中油然而生,她大概猜到自己下一刻将会看见什么,就在她闪躲时,目光随着李复青打出的手电光撞上了那团肉。从布料看,能认得出那是阿部,他的部分残躯正挂在对面断崖上,风吹时衣摆还在浮动,乍看还以为是一团团野花。这时龙云结身上的血腥味才忽然清晰起来,晚上吃进肚子里的食物聚结成浪一阵阵冲向喉头,莲舟头晕眼花,扶住一旁的树呕吐起来。云结拍拍莲舟的背,轻声说:“又不是第一次见嘛,这么大反应。”莲舟推开龙云结的手,抢过马灯向林外走,此时此刻她只想离开这里。莲舟是杀了水叔,但当她置身事外,看一个人把另一个活人大卸八块时,她才恍惚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丑恶,残忍,肮脏。你哭什么像草地上一点儿都不冷似的,龙云结四仰八叉躺在地垫上哼歌,任由山间的风拂过她扁平身体。她虽然瘦,但双臂肌肉紧实,莲舟坐在帐篷里面无表情打量龙云结,心想她是怎么一个人把阿部拆卸得七零八落的。莲舟头发冷冰冰披在身后,她脸色比以往更苍白,双唇一直不停颤抖,像狂风暴雨后欲碎的雪莲。龙云结是疯子,李复青也是,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没有虐杀的癖好,莲舟如此安慰自己。李复青穿着羽绒服坐在篝火旁,通红火光把他面容映照得柔和几分,他嘴角还勾着一点笑意,他永远这样,不论何时都披着同一张宠辱不惊的皮。他和龙云结在聊天,商量着如果有人发现阿部尸体,他们应该如何应对。莲舟把目光从龙云结身上挪开,转而盯住那个男人,一股恨意涌上心头。莲舟累极了,她是被流水托举的落花,漂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斗转星移之后,早把从枝头掉落时的最后一点光彩消磨殆尽,她渴望停下来。夜渐深,李复青钻进帐篷,他要关马灯时,莲舟在睡袋里把脑袋转过来:“能不关灯吗?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