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漾父亲正是督管漕运的官员,知晓最近安王分派的物件,皆由永州江家运送,因他是谢璧好友,知晓谢璧妻家姓谢,也是在永州,便留了个心眼,待运送的漕船到了,才发现船长就是当初将江晚月陪嫁大船开来京城的男子。
崔漾将始末大致和谢璧讲了讲,笑道:“真好啊,安王可是个大主顾,江家接了这门生意,我看着也是风生水起,我看他们江家的人,也皆是实在靠谱的,船只配备也极好,这对安王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崔漾喋喋不休说了几句,便摆摆手下了船,和那侍女下了船,一同坐接洽的小舟划向自己的画舫。
江晚月在一层最西边房中剥橙子,把柑橙皮贴在秋璃穴上,轻声道:“可好些了?”
秋璃忍着晕船的恶心,惶恐道:“多谢夫人,我无事了……”
这是她第一次上船,没曾想一踩上船板,就觉得摇摇晃晃,没多久便天旋地转,整个人都晕了起来。
也多亏江晚月搀扶住她,将她送到厢房休息。
船上载客人数有限,江晚月贴身的女侍只带了她一人,船上剩下的大多是老夫人的丫鬟们,江晚月不愿惊扰她们,便亲自照顾起了自己。
秋璃望着江晚月莹润精致的侧脸,心里一阵酸涩。
她从小侍奉人,却从未见过江晚月这样的主子。
旁人关怀丫鬟。口头问候两句也就是了,她却搀扶着自己躺在床上,亲自照顾着……
她何德何能,遇到这样的主子啊……
秋璃正感念着,忽然门帘一掀,谢璧沉着脸进来,嗓音也有几分冷意:“先随我出去,我有事同你说。”
江晚月将柑橙皮贴心的放在秋璃触手可及之处,缓缓跟在谢璧身后走了出去。
两人一走到甲板上,谢璧便劈头盖脸道:“你接了安王江上的生意?”
江晚月怔了怔,点点头:“此事还多亏了若珊。”
“停了吧。”谢璧断然道:“从前的也就罢了,从今日起,安王的生意不要再沾染。”
江晚月也吓了一跳,忙道:“是安王有事?还是那货物……”
谢璧顿了顿,皱眉道:“安王无事,船上也都是正经货物。”
江晚月松了口气。谢璧的语气却低沉,透着明显的不悦:“你只考虑这两点,就接下了这桩生意?”
谢璧负手道:“你可曾想过谢家世代官宦,乃是钟鸣鼎食之家,为何要跻身商户,与民争利?”
江晚月怔了怔。
清冷月光落在谢璧瓷白如玉的脸庞上,愈发显得他光风霁月,清隽不染凡尘。
今夜的月光让人想起初遇他时的景色,不知何时起,这月光开始冷得让人心尖发颤。
“你说的是谢家,做生意的并不是谢家。”谢晚月深吸口气,缓缓道:“是江家。”
“此事江谢本是一体,”谢璧拂袖:“毕竟若非谢家,江家能攀得上安王的生意?!”
从前的妻甚是乖巧,对他也并无隐瞒,所经之事,总会悉数告与他。
可她如今沾染了安王的生意。
如此大事,她从未告诉过他。
他是她的枕边人,此事却由旁人告知。
谢璧沉下面容:“谢家是何等人家?朝野清流,路遇安王这等勋贵亲爵,都想绕道而行,你却偏要去沾染!若那船上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谢家也要进这摊浑水!”
江晚月望着向湖面洒下清辉的月亮,忽然轻声道:“来东都这么久,我还没怎么看过谢府外面的月亮,因为我怕,我怕我出了府,会给谢家惹麻烦。”
“成婚这么久,我最好的朋友,还不晓得我嫁给了谁,因为我怕,我怕我的亲友一沾上谢府,就会给谢府带来麻烦和灾祸。”
“所以我的外祖父再想我,也从来不曾来京,他也怕,几十年了,风里来雨里去的,未曾怕过什么,到老了他怕了,怕因了江家,因了他,给谢府添麻烦。”
“但凡可能给谢家惹麻烦的事,我都不会做,哪怕惹麻烦的可能是万分之一。”
“外祖父何其慎重,和安王的生意,他早就思虑好了,船上的货物,检查了一次又一次,所有的人,都是找的最稳妥的……”
江晚月缓缓抬眸,眸中含着剔透的晶莹:“可你还说怕惹麻烦。”
“若我的出现,真的给你带来如此多麻烦,那……”江晚月闭了闭眸,轻吸了一口清冽的夜风,缓缓道:“不若日后各自安好,互不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