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种时候,苏洄总会对自己产生前所未有的好感,总是兴致勃勃,认为自己无所不能,那种优渥家庭里滋养出来的骄矜膨胀放大,无处可藏。苏洄回学校上学,对学习充满了渴望和自信,效率极高。他也愿意投身交际,不像平时那样,因为没有朋友,总回避他人的目光。尽管去学校的时间加起来可能还不足一学期,但很多事传来传去,也传到他耳朵里。他唯一可以倾诉的是自己的保姆阿姨,而她听了,很伤心,抱着苏洄,轻轻抚摸他的背,问他难不难过。当时的苏洄还在躁期,所以还笑了出来。“他们说的太夸张了。陈姨,在学校都没有人像你这样抱过我。”他都没有像普通的男孩子们一样,一起在操场勾肩搭背,没有牵手,没有拥抱,哪里来的更多。但流言从何而起已经无从分辨,或许是哪个被他拒绝的追求者,又或许是其他人,是谁都好,苏洄也不在乎了。浏览学校网站时,他偶然发现一个视频,是去年的特等奖奖学金答辩会。第一个出场的人,恰好就是那个在咖啡厅给过他创可贴的男生,有着很好听的名字——宁一宵。这个名字有种浪漫的悲壮色彩,很像是会为了心爱的人抛弃一切,宁可只要一个夜晚的人。但他在答辩时所展现的是阳光、自信,还有一颗十足厉害的头脑。尽管穿着朴素,可还是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演示稿上铺陈着象征成功的数据,还有专利、论文等一切佼佼者的证明。这个聪明人有着极不相称的姓名。苏洄在躁期难得会有精力如此集中的时候,他凝视着对方脸上的笑容,专注地听着他说话,内心生出些矛盾的情绪。两次“见面”似乎都是单向的,对方并不知晓他的存在。这看上去很巧合,实际上又没什么特别。苏洄关闭了视频,打开抽屉,看了一眼创可贴,但什么都没做。但或许是因为轻躁狂的鼓舞,他的心底有什么在隐隐跃动。听闻学校新组织了一个读书观影会,苏洄很感兴趣,但发现得有些晚,多媒体教室也不好找,所以没能按时赶到。不过雨的降临伴随着某种浪漫的氛围,所以就算淋湿又迟到,他也没有丝毫尴尬,反倒充满期待。很奇妙的是,进入教室的瞬间,苏洄就笃定地感觉到了宁一宵的存在。昏暗空间里,他毫无障碍地寻觅到目标,也察觉到,对方正盯着自己。电影已经开始了放映,房间静得像湖水,但幕布上的画面却起了很大的风。看上去很自由。如果短短两周内出现三次巧合,会发生什么?看电影的时候,苏洄有些分神,不断思考着这个问题。无形中,仿佛有一阵风,一点点将宁一宵推到他的身边,为苏洄一潭死水的人生带来些许波澜。在变幻的光影里,苏洄清楚地看到宁一宵不闪躲的眼神,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发现自己前一排的女生正在写着什么,又观察到周围人都有一张卡片,而自己没有。意识到是自己来得太迟,没有拿到,苏洄把全身上下翻了个遍,只有纸巾。无所谓了。他借了笔,在纸巾上写下一句话。大约是病症作祟,又或许是这些巧合重叠出一丝浪漫,苏洄喜欢这样的事,于是很自然地在另一张纸巾上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冲动又不可理喻。但当时的他却认为自己一定会成功,甚至后来在阅览室里,苏洄一遍遍查看自己的社交软件,想第一时间看到添加的“新好友”。不过事后,或者说从躁狂期走出来之后,他才意识到这是过分自信的行为,并为此感到羞愧和懊悔。更草率的是,他竟然在宁一宵介绍自己之前,就叫了他的名字。也很理所当然的,苏洄没有等到他的好友添加。这多少会令人气馁,但病人除外。像很多患有此症的人一样,苏洄会在轻躁狂时期感到前所未有的骄傲和愉悦,一次小小的打击根本不算什么。无心插柳,一周后,他又一次遇到了宁一宵。那一天同样下着雨,不过是更为静谧的雨夜。苏洄走进教室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抬眼发现是宁一宵。两人有着短暂的对视,他感觉宁一宵有什么想说,但没有说。长达数天的失眠,加上阴雨,苏洄的亢奋减少很多,在药物的控制下相对平静。他想这算是第四次了。回到座位后,苏洄没有说话,专注补习落下的内容,效率奇高。过了很久很久,抬头看时间的时候,苏洄感到奇怪,宁一宵似乎并不打算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