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生死渡魂咒云黛在芳久凌的搀扶下,一步步地朝着浮黎峰的弟子居走去。“师姐……你要同我说什么?”芳久凌犹豫着,终于轻声问了出来。“这个问题不该先问你吗?”云黛偏头看她,“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芳久凌抿住了唇,总算咬牙道:“师姐,你是不是太相信我了,你将选择权交给我……就不怕我今日指认你吗?”云黛不禁笑了一声:“你想得还真是简单,若你真的指认了我,便算是和我撕破脸皮了,我为求自保,定会将叶兮颜的真实身份全盘托出。”更何况,她将选择权交给芳久凌时,就没想过芳久凌会背叛她,前世在那样的情况下,芳久凌都选了她,甚至为了她落了个惨死的结局,她没理由今生会做出不同的选择。芳久凌神色闪烁了一下,她不明白:“那又如何?就算你将一切都说出来,就算万仞阁的人真的相信了,她身份曝光了,她是叶家人,万仞阁不会有人真的敢将她怎么样的。”最多也只是让叶兮颜不得不离开万仞阁回到神都罢了。云黛眼底笑意更浓,芳久凌说得没错,叶兮颜是叶家人,又是被青渊帝器重的小郡主,万仞阁还的确不敢得罪青渊帝。可是,还有一点是绝对无法被忽视的……“师妹,你不知道吗?”云黛语气有些异样地道,“你这位姐姐可是和我一样,都是身怀齐天之宝者……”“只不过我身上的是先天灵骨,而她身上的是琉璃玲珑心。”此事若是闹到静隐尊者面前,云黛可不信他会不对叶兮颜心生怀疑,不会疑心他的天人五衰的劫数其实是叶兮颜。当初的预言可只说了他的劫数是身怀齐天之宝者,更具体的可没说。到时候,静隐尊者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就连云黛都有些想象不出,但至少鹬蚌相争,她可以趁机将自己摘出去。前世的静隐尊者的确非常喜欢叶兮颜,甚至因她而生了心魔,但那也是后来的事了,云黛相信,现在的静隐尊者其实还没那么在意叶兮颜。这便是云黛一开始的计划,也是她敢于将自己的性命交到芳久凌手中的底气。倘若芳久凌污蔑指认她,她便会当即拆穿叶兮颜的真实身份,正好镜花岛的神鬼镜也在她身上,她甚至可以在静隐尊者面前,用神鬼镜照出叶兮颜的真面目。当然,只有在最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云黛才会那么做。毕竟一旦叶兮颜的身份曝光,也会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她身上有很多不方便解释的秘密,光是齐天之宝的宿命,就不方便被太多人知道。而且叶兮颜之后肯定再不可能留在万仞阁,她一定会被青渊帝接回神都。到时候,云黛与叶兮颜的矛盾就会直接变成她与整个叶氏、与青渊帝的矛盾,她的处境将变得极为艰难,且她再想对叶兮颜出手,也不再是一件易事。叶兮颜想要她的先天灵骨,她又何尝不想得到叶兮颜的琉璃玲珑心?所以她不会轻易打破现在的平静。在某些时候,她甚至还可以帮叶兮颜掩盖身份,同样的,她知道叶兮颜也不会去主动挑破那层窗户纸。更何况,若是让静隐尊者提前知道了他的天人五衰其实是叶兮颜,那他成功渡过劫数的可能性不就增加了?云黛可不想帮他这么大个忙,她就是要亲眼看着静隐尊者在他最心爱的小徒弟身上栽跟头!她就是要眼睁睁看着他渡劫失败后!看他跌落谷底!看他发现一切都是因为他心心念念的叶兮颜后而崩溃疯魔!前世云黛没能见识到那场面,那时她正重伤卧床,待她伤好后,静隐尊者便已经失踪了。但今生,云黛一定能亲自见证着她这位师父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灭亡的。只要设想一下,她就忍不住兴奋地发抖。芳久凌自然不知道云黛在想什么,但云黛一语道破叶兮颜拥有琉璃玲珑心之事,还是让她的脸色稍变了变,她语气严肃地问道:“师姐,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叶兮颜想要我的灵骨,这世间最想要我的灵骨的人,便是另一件齐天之宝的持有者……这很难想到吗?”云黛反问了她一句。芳久凌下意识攥紧了袖子,她显然在紧张,她虽在刚刚选择了没有污蔑云黛,可她同样也没揭发叶兮颜。她只是拒绝了伤害云黛,却仍旧没办法彻底与叶氏割席,所以当她发现云黛竟然什么都知道后,她的内心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挣扎。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又该如何走,她也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云黛道,“你之前说,叶兮颜如果死了,你也会死是什么意思?”芳久凌抬眸,就见云黛正认真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我……”她犹豫着,不知到底该不该开口。“你还在犹豫什么,”云黛主动握住了芳久凌的手,“从你选择帮我的那一刻起,叶兮颜便不会再信任你了,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所以……你可以大胆地告诉我,你的困境究竟是什么?”云黛的话让芳久凌偏头看了过来,她的眼神有些异样,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问道:“你听说过生死渡魂咒吗?”“生死渡魂咒……”云黛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脸上也露出了思索之色。这几个字让她隐约觉得有些耳熟,她应该曾在哪本典籍上见到过,不过她一时半会儿没能立马想起来。芳久凌继续道:“这是青渊帝在我小时候,给我下的一个禁咒,这个禁咒不仅禁止我修习任何拥有杀伤力的术法,还令我此生都不得不与叶兮颜生死绑定……”“所谓生死绑定就是……她生我生,她死我死,我此生唯一能做的就是……辅佐她,或为她而死……”芳久凌说出这些话时,眼底终于出现了怅然之色,或许是因为她早已认命了,她竟连怨恨的情绪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片悲凉。“师姐,我根本没办法摆脱叶兮颜,我也绝无可能摆脱叶家,”她的眼眶止不住红了,“我今日帮了你,叶兮颜必定很恼怒,只是因为我也是叶家人,没有青渊帝的指令,她不会轻易杀掉我……也许她会彻底放弃我……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她说完却发现云黛突然停了下来,皱眉看着她。“你今晚不要回去了,到我那住,我好好看看你身上的禁咒到底是怎么回事。”芳久凌看出了云黛的想法,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从她眼角滑落,她摇头道:“师姐不要再多想了,若咒术能解,我又何必被叶氏当作傀儡使唤这么多年?我早就已经认命了,叶家若能放弃我,任我自生自灭,也算是放过我了……这对我而言反倒是最好的结局。”“你恐怕想得太简单了,”云黛道,“你竟真的以为叶氏会那么好心地放过你,就凭你知道叶兮颜拥有琉璃玲珑心这点,倘若你真的表现出了要背叛她们的意思,她们就绝不会让你活太久。”就像前世一样,芳久凌最后不还是死了。云黛的话说得很有道理,芳久凌的脸上出现了悲戚之色。“我与叶氏争斗,不过以卵击石,就连如今的我自己,也算是依附叶氏而生,叶氏若真要我死的话,我还能违抗不成?”“你这么悲观做什么?”云黛的神情颇为不屑,“你身上的禁咒,别人解不了,又不代表我解不了,更何况……你凭什么就觉得你无法对抗叶氏呢?”云黛的眼底闪过了一抹笑意,她压低了声音道:“你既然出自于叶氏,身上流淌着叶氏的血脉,你就没想过去争一争皇位吗?”神都叶氏的皇位并不是能被外姓之人轻易抢走的,最初的叶氏圣主出现时,便把帝位锁死在了叶氏血脉身上,外姓人若想争抢,必定会遭受天罚。就算前世最后坐上圣主之位的“谢映玄”,云黛听说,他也是用特殊的换血之术,换掉了自己一身的血,也成为了“拥有叶氏血脉之人”,才成功蒙混过关,最终称帝。云黛倒觉得,与其令帝位落到那些人手中,不如让芳久凌也去争上一争,反正她也是叶家人。或许是云黛的话太过于狂妄,让芳久凌的眼泪也跟着止住了,她红着眼眶,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云黛,愣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云黛也不急着催促她,而是耐心地等待着她做出决定。“师姐,我、我……”芳久凌攥紧了自己的袖子。“叶兮颜在神都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她有很多拥护者,更何况青渊帝一直都在将她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培养,而我……我只是弃子,甚至很多人并不知道还有我这个人的存在……”芳久凌说着便垂下了视线。神都帝位,她怎么敢肖想?她虽和叶兮颜一样,同是叶家人,可她从出生起便注定了她什么也无法拥有。谁让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云黛笑了起来:“你可以暂时不用想那么远,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将你身上的禁咒解开,然后我会教你练剑。”“你会变强,变得很强,强到让那些不曾注意到你的人忌惮你、害怕你,到了那时,你若想当那神都的圣主,又有谁有胆量反对你呢?”芳久凌看着云黛,心脏突然就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她很难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就仿佛她这浑浑噩噩地十几年的人生,到了这一天才真正开始。仿佛从这一刻起,她才算是真正地活了过来。芳久凌下意识就回握住了云黛的手,或许是因为太激动了,她握得很紧,她的呼吸也因此变得急促了起来。云黛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那是一种无论面对怎样的逆境都绝不会服输的顽强、是不屈于世俗的离经叛道、是绝对自信的狂妄……这些鲜明的气质也深深地感染了芳久凌,令她早已死去的心重新燃起了斗志,虽然那只是极其微弱的小火苗,却还是让芳久凌感受到了从未有的暖意,那份暖意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令她的眼神变得出奇的坚定。她朝着云黛点头道:“师姐,今晚我去你那住,你帮我好好看看我身上的禁咒吧。”……云黛很快就带着芳久凌回到了浮黎峰的住处,她那副一身是血的狼狈模样,愣是让花予和花墨吓了一跳。“云姑娘,你这是什么了?”两人连忙麻利给云黛准备好了洗澡水和干净的换洗衣物。洗漱完毕之后,云黛总算是有了一种事情了结,松下一口气的感觉。她回到卧房后,就见芳久凌正坐在床边,安静地等着她。她这位师妹一脸的思索之色,不知是在想什么。“来吧,我现在来帮你看看你身上的禁咒到底是怎么回事。”云黛在芳久凌旁边坐下,很直接了当地将手搭在了她的腕上。芳久凌所提到的生死渡魂咒,云黛虽不算太了解,但听其作用,她就知道想解咒绝对不会是易事。按理来说,她应该等到从化清池悟道回来之后,再慢慢想办法的。但是云黛自己都不知道她悟道会花多长时间,前世她在化清池中可是整整待了两年才出来,芳久凌如今的处境不算安全,若能早早将禁咒解开,她也可以不再受叶氏的牵制。云黛的灵气很快就探入了芳久凌的经脉,一寸寸查探了起来。她的神魄极为敏锐,所以虽然她现在只是第三境的修为,但还是很快捕捉到了禁咒的具体情况。在芳久凌的经脉与丹田中,隐隐流淌着一根暗红血线,那根血线存在的时间应该已经很久了,它与芳久凌的灵气交相融合,几乎已经完全被同化了,若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轻易发现。红线散发出的气息极为危险诡秘,似依托着一股他人的生息。云黛知道,这便是来自禁咒的、令芳久凌不得不与叶兮颜同生共死的力量。而那根红线的源头则是……心脏。云黛皱起了眉头,她能感觉到,如果她强行将红线掐断,芳久凌的心脏也会瞬间受到重创,她会随着禁咒的解除一同毙命。她收回了灵气,睁开了眼睛,就见芳久凌也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师姐觉得如何?”“有点麻烦,”云黛道,“但其实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并不是完全没有解咒的可能。”云黛前世好歹也是一方霸主,虽说她始终没能突破成圣,但与现在的青渊帝比,她的眼界与实力也绝不会输给她。云黛示意芳久凌摊开手掌,然后将自己的手压了上去,她道:“我现在没办法帮你解咒,因为我的修为太低了,我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尝试。”而且她如今还没开始修炼无情道,前世许多手段是使用不出来的。不过这个禁咒,她倒是有办法将它压制住。云黛再次闭上了眼睛,这次她极有目的性地用自己的灵气牵引住了那根红线,开始一点点地将红线引入自己的经脉。“师姐,你这是做什么!”云黛此举将芳久凌吓了一跳,芳久凌下意识就想将手抽回去。“别动。”云黛将她按住了,而那根红线的一头也终于被她牵入了自己的经脉,原本暗淡的灵线,突然闪烁出了光芒。这一刻,云黛丹田之中属于《斩戒诀》的烙印仿佛被激怒了一般,开始迅速地发热,并瞬间将代表着生死渡魂咒的红线包裹住了。红线也像是活过来了般,疯狂地蜷缩蠕动,想要逃跑,但在《斩戒诀》的威力下,它根本逃无可逃。转眼间,红线之上便附着上了一层金色的网,将它死死地束缚住了,而原本随着芳久凌的灵气一同流淌运作的生死渡魂咒也宛如被定格住了般,再无法动弹分毫。云黛重新睁开了眼睛,放开了芳久凌的手,那些原本被她引入经脉的红线便被《斩戒诀》吞噬殆尽,再找不到任何痕迹。芳久凌的脸上出现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云黛对她道:“禁咒并没有被解除,但是你现在若是想去修习具有杀伤力的术法,也不会再被咒术限制。”“只不过禁咒一天不解,你的生命就一天仍与叶兮颜捆绑,所以我们之后还是需要去找解咒的办法。”云黛吐出一口气来:“不过叶兮颜也没那么容易死,所以倒也不用太着急。”云黛起初其实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才用了《斩戒诀》来压制禁咒,没想到还真被她给蒙对了。从某种角度来说,《斩戒诀》其实也算是禁咒的一种,且它是最顶级的禁咒,任何同属性的咒术在它面前都会被压制。以《斩戒诀》的霸道程度,它是不会允许云黛的身体里再出现第二个和它定位类似的东西的,所以它必定会顺着那根红线,将芳久凌身体里的生死渡魂咒给困住。这时,芳久凌也终于回过神来了,她的眼眶直接红了,然后她突然就站了起来,在云黛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似是想说些什么,但因为情绪激动,她最终只是泣不成声地大哭了起来。云黛吓了一跳,她赶紧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芳久凌哭成这样。芳久凌的眼泪不停地往外冒,她反复用手背去擦拭,却又越擦越多。自出生起,芳久凌便知道,自己这一生,注定只能活在别人的影子中,也只能是一具永远无法为自己而活的傀儡。她年幼时便被送来了万仞阁,那是她的姑姑、青渊帝给她安排的第一个任务,她让她潜伏在万仞阁,与身怀先天灵骨的云黛接触,并获得她的信任。她小心翼翼地按照青渊帝的指示行事,与云黛做着朋友、与云黛一同修行、与云黛一同长大……于是她的心也逐渐偏向了这个,自己生命中唯一的朋友。这是一段始于欺骗的友谊,她甚至不敢去想,一旦她的目的曝光,云黛会怎么看她。可当那一天终于到来时,云黛却主动跑来找她,甚至想要帮助她、保护她。芳久凌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她和云黛一同路过演武场,看到了万仞阁的弟子在其中练剑。云黛便支着下巴,好奇地问她:“芳师妹,你真的对剑道不感兴趣吗?我看你好像总是跑来偷偷看,你要是喜欢,我就陪你一起学怎么样?”芳久凌连忙摇头否认:“我不喜欢剑道,我就只想当个音修,我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啊,这样吗?”云黛偏头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她拍着芳久凌的肩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呗,我也不喜欢!咱们就一起当音修!反正还有我这个师姐陪你!”芳久凌有时甚至觉得,云黛从不修习剑道,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因为她只作音修,不善斗法,在万仞阁这样尚武的门派里显得极为鹤立鸡群,云黛便总想着陪她一起,让她不要太过难堪。云黛是先天灵骨,修炼对她而言从来不是什么难事,她若想练剑,便不会有人比得过她,可她却始终陪着她当音修,将那些闲言碎语当耳旁风。芳久凌也想过劝云黛练剑,可青渊帝安排下来的任务,又让她不敢迈出那一步。她不敢,她不敢去违背青渊帝的命令。她太弱小了,她只能依附于叶家,她只有给叶家当狗才有活命的机会。她多想说,她也想练剑,她也喜欢剑,她也想拥有自己的本命剑。她每每经过演武场,看到那些握着剑神采飞扬的同门时,她心里是那样的羡慕。可是她从来都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她什么也做不了。她这些年来,几乎时时刻刻都忍受着这份煎熬。可是从今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终于摆脱了那些束缚,也终于成为了自己。“师姐……”芳久凌一边哭,一边抱住了云黛,“师姐,你教我练剑吧,我也想变强,我也想用自己的剑保护自己……”“我一定会努力地学的!”她哽咽着,终于将藏在心底的愿望说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