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将“朋友”二字咬得很重,拐着弯儿的语调任谁都能听出不寻常。费凡喜欢男人不是什么秘密,当初闹得动静那么大,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背后都嚼过舌根。不过费凡动静闹得虽大,倒也没见过他与哪个男人来往甚密,平日里依旧眼睛长在脑门上,冷淡疏离,一副清高矜贵的模样。费媛前几日说费凡在荒蛮小镇找了一个形容可憎、粗俗下流、穷困潦倒的男人做男友,这些人都是不信的,鹤城尖尖上的人物,怎么能看上一个匹夫?可如今,看费凡僵直的脊背和复杂的神情,这话是不能不信了。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詹长松的身上。倚靠在灯杆上的男人今日穿了一件普通白色衬衫,因为反复洗涤已经微微泛黄,领子也不挺括,软趴趴的更显廉价;下身穿了一条寻常的牛仔裤,没有什么版型可言,裤脚边已经摩秃,露着白色的线头;脚上穿着一双运动鞋,耳熟能详一个品牌,只是印在鞋上的字母颠三倒四,不然还能充当一下正品。果不其然,粗俗下流、穷困潦倒。只是,一身下来不超过一百元的破衣喽嗖,竟没挡住这人身上的风华。他肩背挺括,身材挺拔,肌肉线条流畅看起来饱含力量,眉目深邃,眼光凌厉,侵略性极强。这样一个男人,被费媛说成面目可憎,实在是她昧了良心。此时,周森已经走到男人身边,面上虽噙着笑,眼中却是不屑的:“哥们,是不是费凡不让你进去啊,”他又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詹长松的穿着,然后笑着说,“也是,这种场合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言下之意,詹长松没有资格,费凡怕他给自己丢人。詹长松微微一笑,摘了烟偏头吐了一口,然后看了看周森的脑袋:“什么人能进?难道得摸二斤头油才能进?”噗嗤,人群中有人憋不住笑了出来。周森的装扮最近走复古风格,三件套的格子西服,棕色镂空皮鞋,二八分的头型用发胶牢牢固定,还抹了一层令苍蝇能劈叉的发油,活脱脱旧上海的小开模样。只是,这身行头若是穿在俊朗倜傥的人身上,自是一番旧日风流,可穿在皮肤黑里透黄,黄里透红的周森身上,就像拉黄包车的偷穿了少爷衣服一样。周森气得面孔扭曲,刚想回击,就听到了费凡的声音。他边走边说:“不是让你等我去接你吗,怎么自己过来了,这大热天的,多辛苦。”是的,自己可以变着花样痛骂詹老狗,但别人不行。他的声音依旧是倨傲的,只是多了埋怨,便显得亲近了一些。詹长松默了一瞬,心中哼了一声,暗忖不知是谁无情的将我扔在车站,让我一个人在陌生的街头瑟瑟发抖,如今却又做得这样关心的样子,真是人间无情,全靠演戏。不过在外人面前,他向来不拆费凡的台,两人默契十足,对答如流:“本也没什么事,全当是散心了。”费凡点点头,转向众人:“各位,今日有朋友来访,就不同大家去玩了,改天我请客。”言罢,他拉着费悦,就想送客。可周森哪能让他如意。“你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都是朋友,就一起玩呗。再说了,悦悦放假回来,我们还给她准备了惊喜,你这做哥哥的拦着不让她去说不过去吧?”他最知道怎样拿捏费凡。“就是就是,一起去吧。”周森的身家最为丰厚,自然少不了拥趸和狗腿子。众人七嘴八舌的劝着,费凡无法,只能问向詹长松:“詹老板,你愿意和我朋友一起去酒吧玩玩吗?”“去呗。”詹长松神情泰然,并不纠结。费凡深深的看了一眼他,才说道:“那就走吧。”仲夏夜里的酒吧,被闪烁的灯光、迷离的音乐和狂乱的人群塞满。斑斓的液体在酒保手中流淌之后,不知入了哪些聒噪的、落寞的、兴奋的以及无助的人口中。詹长松坐在豪华的真皮卡位中,伸着脖子四处张望,一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熊样。他松了脊背,趴在费凡耳边说道:“这消费一晚得多少钱啊?你们这些公子哥不会玩aa吧,我可事先声明,我满裤兜就30块钱。”费凡偏头躲过了一阵阵扑到耳朵上的热气,他瞥了一眼詹长松手上的啤酒:“这酒40一瓶,你已经超标了。”“40!”男人一脸惊诧的看着手上一仰脖就能喝光的啤酒,“这他妈抢钱呢?”他一把搂住费凡的肩膀恶狠狠的说道:“小费物,这半年你装穷装可怜骗了我多少东西吃?哥哥明天回去列一张单子,你乖乖照价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