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月前,姜母找到了他。
告诉了他很多事情。
他至今还记得这位已经近乎瘦削的长辈,一脸绝望地搓手,甚至还想跟他下跪。她没有别的法子,女儿因为一段恋情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这几年备受煎熬,连正常的社交、交友都成问题。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也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所以,她只能为自己的女儿求一个容身之所。
当然,她也希望,那家能看开一点,接受她女儿会结婚会有正常生活的可能。
坦白而言,周明沣一开始并不想答应,这多么荒谬。他想过用别的方法报答他母亲经常念叨的那位救命恩人的妻女,比如钱,比如好的医疗环境,可这些恰好是姜母不想要的。姜母去世前,他频繁地梦到他的母亲,最后还是答应了。他答应的时候,姜母明明躺在床上都不能动弹了,却还是坚持要下床给他道谢。
舅妈果然就信了周明沣的话。
大概他永远给人一种稳重可靠的印象,让人永远也不会怀疑他话里的真伪。
“原来这样啊。”舅妈笑了,又拍了拍他的手,“那你对她呢?”
周明沣想了想,“最近在考虑是不是该补一个隆重的婚礼。”
这短短一句话,便让舅妈这个过来人了然。
如果不是上了心,如果不是喜欢,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不过我还在忙,她也忙。”周明沣眼里流露出遗憾,“本来还想着,等都有空时补办一个婚礼,让您跟舅舅好好热闹一下的。”
舅妈一怔,笑说:“你舅舅知道了会很开心的。他这些年也很担心你,怕你一个人孤单。”
周明沣只是笑了笑。
其实就算一个人也不是孤单的,在长辈们心里,身边一定得有人才算不孤单。这世界上多得是白头到老,双方也仍然觉得孤寂的伴侣。
当然,他一直都比较幸运。
这看似平静的生活,内里也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舅妈又说:“挺好的,不过她年轻,比你小十几岁,你要多多包容她。”
“恩,您放心,我知道的。”
在周明沣的催促之下,表弟搀扶着舅妈去休息了。
明天就要火化,这个晚上吊唁厅的人也没之前那样绷着了,十二点之后,有人吃夜宵,有人玩手机,还有人打起了扑克。这在江皇是再正常不过的习俗。守夜的人无聊,只能自己找点乐子。
周明沣却不想进去。
在殡仪馆里竟然发现了舅舅的工具箱。
周明沣的舅舅在好多年前是当地有名的木工,前些年带出来的徒弟现在一个个也都立了起来。
小时候周明沣就爱看舅舅打柜子,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一看就是一整天。
工具箱里工具齐全,还有着木料。
这是舅妈的心愿。家里没有一个人接了舅舅的手艺,这个工具箱留着也是落灰,不如烧了随骨灰盒一起放进墓园。
这个夜晚,周明沣坐在安静的角落,头顶是寂寥的月光。
儿时的记忆弥新,他不太会,不过那些年看得多了,做一些简单的物件还是会的。
他拿着舅舅用过无数次的工具,花了近三个小时才做成了一个小小的木匣子。
是不知不觉的。他本来是为了思念舅舅,想随手做点什么,等到做成后,不禁哑然失笑。
越活越回去了。
这个木匣子就送给她吧,正好可以装她四处乱放的头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