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是个奇怪的地方。”酒涡女孩看了我一眼,转头继续盯着马克杯上飘散出的热气:“来这里的人和你都有某种特定的关系,大家都被你所吸引,想贴近你,别误会,不是喜欢,或许开始误认为是自己喜欢,但绝对不是……只是某种不同,或许也是因为自己绝对不会认同的某种不同,假如不是你的出现,大家也绝对不会去想不会去注意……随即当注意到的时候,就开始厌恶,想要摆脱,却已经无法摆脱你身边的那种吸力……所以最后才都被吸到这种地方来。”
我低下了头,仿佛倾听自己的罪责被宣读,完全无力也不想辩驳。
“不要误会,我们不是怨恨于你,只是在还未到此之前,都多少有些厌恶那种引力,因为不知道将要被吸往何处。可一旦来到此地,也就随遇而安,逐渐习惯。”
“总之,你既然来到这里,也就和我们一样,我们也不会再埋怨于你。”
“或许现在我来到此地的目的,正是带领大家出去?”我竭力掩饰尴尬和自责,“既然你们大家正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来到此地?”
“也有这个可能。”眼镜女孩说,“刚来的时候也有这个想法,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大约是多长时间来着?”她用探询的目光询问酒涡女孩,但是后者摆摆手,表示也搞不清楚。
果然,在这里时间已经没有意义。
“总之,已经随遇而安,也不能冒险,不想冒险。先前这房间还有一个随身带着黑色行李箱的男子,因为按捺不住出去寻路,到现在还没回来。”眼镜女孩用手指指另外一道房门,“由此可知,我们所处的地方是这个空间的某个链接点,连接点是相对稳定的,但是通向另一个连接点的路线则会发生变化,无法掌握。换而言之,只要从这扇门出去,能不能回来也是问题。”
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意,谁也不想冒险,也不能冒险。现在我也可以退回到半寿所在的房间,然后尝试从原路回去。但我知道一定不通的,因为我知道一定不通的……这似乎有些强词夺理,但却是我现在唯一能够相信的道理。真是荒谬,荒谬而且合理。每个房间都有两道门,这也非常合理。一个入口,一个出口。内部的出入口之间可以通用,通往外部的出口则通往未知。前男友已经从这出口出去,拖着他的行李箱走向未知。我知道那个男子是他,因为我就是知道……这说法荒谬而且合理,正如荒谬作为范畴存在也属于合理。
我从出口出去的时候,两个薇薇都没有挽留,也没有跟从。当我出去之后,也没有再回头。眼前是无尽的黑暗,没有道路可循,但是我知道要往哪里去,因为我就是知道要往哪里去。没有上下左右前后,没有方向,没有声息、动作。没有可用的参照物,没有让我心灵可以抓住依靠的稻草。我心灵不知名的软弱处再次感到刺痛,刺痛而且空虚,因为不知是被什么刺痛。但是还要前行,不能停止脚步。因为不能停止脚步。忽然环境发生了某种变化,不知名处吹来一阵小风,寒澈我的心扉。伴随着水声淅沥,一点点雨丝轻轻舔舐我的面部肌肤。全身的毛孔全都张开,吸收着这萧瑟冷冽的清新。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这样清新和世界接触的感觉。
远方传来一声犬吠。
是短毛犬。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麻木冰冷的肉体也激发了动力,向着声音发出地快步走去。
黑暗的尽头处,有红色闪动的光亮,好像某种生物的眼睛。走近看才看到,其实那只是一架电梯的面板。
面板上的数字停在10上不动,这让我联想到后一个薇薇的公寓也在十层。
借着电梯面板红色的荧光,我可以看到旁边站立着的前男友。他双臂合抱,不断在地面上交替踢踏着双脚,黑色拉杆式行李箱就在脚边。他的脸色还是先前见面时的苍白,见到我时,情不自禁的咳嗽了两声。
“你好。”我说。
他别过头,望着电梯面板上的红色10。
他并没问我为何会来,因为他知道我会前来。为何能够如此肯定,因为能够如此肯定。我知道,因为我知道。
但他还是不愿意和我对视,不愿意和我说话。
电梯门是敞开的,里面没有轿厢,只能看到空空的电梯井。
我抓住门沿,向下面望去,黑漆漆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正如所料。
“为何站在这里?”我还是开口了,尽管知道多此一举。不料他却回答了:
“等电梯。”
他嘴唇干裂,声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