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年轻的阴阳师闭目凝神、双手捏诀,很快他就感应到了——他的扇子,就在按摩店背后、那群泰拉猛男的宿舍里。准确地说,是与那一片建筑物重叠的另一个空间里。好一出匿影藏形的空间幻术!贤人脚步一转,人已飞到了宿舍楼中央,在一群泰拉猛男衣不遮体的尖叫里,他掏出法杖、往地面用力一跺——这把法杖是他十七岁时于台州岛日月潭亲手打造,后又经秀绮罗、芙蕾雅以及羽上贺道三位绝世高手用无数天材地宝为他祭炼而成,他凭此在奇术头衔战里一杖捅破青年组天花板,全世界都对这把法杖垂涎欲滴、认为这是法系奇术师的最强武器——风林火山之杖——此刻在他的全力激发之下,一圈圈的空间涟漪如同惊涛骇浪降临世间、以他持杖之手为中心剧烈扩散开去。贤人平时极少在民间出手,法杖也不轻易示人,上一次他持杖而战还是在官方头衔战的擂台上,他还藏了许多招数、只以一个阴阳师的身份出战。他一生都有着许多顾虑许多谨慎,他不想应付媒体的纠缠不休,他厌烦明里暗里的偷袭骚扰,他更不愿自己这一双手沾上俗世的尘泥。他是光风霁月的神明,这俗世没有什么值得他玷污自己。更没有什么值得让他打破自己的神明躯壳。可是,他这副躯壳上的细密裂纹,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遍布他全身,他的心脏正在复苏跳动、一天天地想要冲破香火的枷锁,他不再满足于被人奉之高阁的称颂,他的灵魂叫嚣着想要挣破名为神明的虚伪,他渴望拥有自己的本来面目。他也是人啊。有爱有恨,有不舍和执着的人啊。所以他现在索性不在乎这些了,哪怕明天头条写上羽上贤人在按摩会所抱着一百个猛男过夜他都不在乎。他只想抓到他的王八蛋。“给我破!”随着贤人一声大喝,那灯火通明的宿舍楼、热气腾腾的按摩间、披头散发的泰拉猛男、无数汗渍、暗潮、香气、声浪,全部在空间破碎之中化为裂片,一瞬间浮光掠影平地炸开,满目的空间裂片崩断飞散,又如雪片般无声消逝开去。哪有什么泰拉猛男按摩店。他身处的,是一片他相当眼熟的浮世灯火之中。他的脚下,是倒置的天穹,太阳、星星和月亮在地上升起又湮灭。这里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空间,却没有时间的概念。他掏出手机一看,连电子设备的时间都是停止的。他往身前身后望去,目之所及的,是浩浩荡荡的悬空灯火铺成的路,一路上,景色走马变换,浮云与山水,黄昏与白昼,都似灯火之中的片刻幻梦,唯有光,才如同真实映照、像是指引着谁的归途、让他不由得就迈步朝前走去——并不遥远的前方,是亘古光华的萦绕,萦绕在一座不过三层楼高、却又不得不让人仰望的小楼之外,金瓦银墙红梅繁芜,那辉光温柔得让人几欲落泪。这是羡月楼,又不是羡月楼。贤人一脚踏进小楼,楼里陈列如他记忆中的现世,甚至还有从厨房传来的焦糊味,若不是这一路走来太过匪夷所思,贤人简直怀疑他又回到了他熟悉的那个地方。可这根本不是。三层楼的空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道打开的、一人多高的漆黑裂隙。贤人不知裂隙里的空间通往哪里,但他毫不犹豫地就一脚踏了进去。然后他来到了一个做梦都不曾见过的、连想象都苍白的地方——无数条漂浮各异的光线、他姑且称之为「光线」,在这片空间里浮沉,一条条一道道,五光十色,缭绕万千,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贤人伸手想抓,一根也抓不到。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背影。一个头戴礼帽、手持杖剑、身披蝴蝶氅的背影。质地轻盈剔透的氅上,每一只蝴蝶都在振翅欲飞,那不是普通的蝴蝶,贤人形容不出那样活生生的东西,只见有细细的光华在蝶翅间扇动流转,将那个人的背影衬得如同雾中之月、格外寂寞。贤人想起他第一次在博物馆看见他的侧影,就是这么的清冷绝致、翩翩欲飞。不待贤人开口,那个人已经说话了。“贤人来啦,贤人竟然找到了梦中的羡月楼,贤人真厉害。”那人又说:“贤人不该来的。”那柔软的带着尾音的声线,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你是谁?”贤人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哎呀,贤人真是的。”那人终于转过身来,贤人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双漂亮的杏眼,可是,这双眼睛里,哪怕此刻身处无数光线萦绕的奇异之所,这双眼睛里,也没有丝毫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