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在梅园中折梅的小姐们也陆陆续续出来了,也有几位小姐手里拿着绿梅,且正是宴音所言的绿萼梅。园子深处确实有一株绿绮,但有仆人守着,并不会有人去折。有和姜梅若交好的小姐,见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嬉笑着去拉她,问:“你怎么了?”这教她如何说,姜梅若僵硬在原地,心还因羞愤怦怦跳着,只咬牙说没事。最后还是姜老夫人开了口,道:“那绿萼本也是今年移栽过来的,无甚稀奇的街边之物,眉若没见过普通东西才会认错,不值当宴小姐如此咄咄逼人。”好家伙,又一出指桑骂槐,现在倒是她咄咄逼人了。宴音深感今日过得乏味无趣,她当初就应该听姜负雪的,不来这赏梅宴,不过提前知道这姜家老夫人是什么人物也好,以后懒得在她身上费心。她随意行了一礼,道:“是宴音失礼了。”姜老夫人为表大度,又对姜梅若说道:“梅若,你也和宴小姐赔个不是吧。”这是要各打五十大板以示公平自己的意思。要她给宴音赔不是!姜梅若眼睛瞪大,但撞见老夫人不愉的眼神,她到底是不情不愿地赔了个礼。宴音只当看不见,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梅瓶一一评过去,她随意折来的绿萼自然名落孙山了,街边之物,姜家看不上也是理所当然。时间渐过,陆续有几家作别,宴音也欲起身告辞,姜老夫人只是摆摆手让她先坐下,依旧和别家的贵妇们话别。江川月见她被留下,就知道不寻常,有些担忧地与她作别,宴音只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待人都离去了,姜老夫人一路回了自己住的暖阁,宴音自然也要跟着。老夫人坐在主座榻上,又饮了一盏香茶,就着暖炉烘着手脚,才道:“这一日我看下来,宴小姐倒是个难得的爽利性子,可是早年与你爹走商的缘故?”宴音依旧站在堂下,她伏低做小了一日,这人仍是这幅做派,她现在已是半点耐心也无了,便只慢悠悠答一句:“是吗?我爹倒是嫌我过于内秀了。”姜老夫人看出了她的散漫,冷哼一声:“哪家的小姐不是养在深闺里,寻常的官家见到个自小在外头混迹的女子,也是要犹豫几分的。”宴音闻言眉毛一挑,这是要挑明了说她配不上了?她冷笑一声,问:“老夫人,是觉得家里今年的柿子又涩又硬,才来拣了外头软的捏?”姜老夫人闻言当即大怒,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指桑骂,真当自己能进姜家的门,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这样的人辱了姜家的门楣。”“如果姜家的门楣是踩高捧低的话,你们就自己好好端着吧。”她本欲再骂得凶些,以消解今日之气,但想到姜负雪先前说了她曾被气得卧病在床,宴音可不想造这份冤孽,便不再说话,转身干脆大步走出门去。“你……你个孽障!”姜老夫人气得胸膛不住起伏,抬手指着门,宴音已经出去了,只剩棉帘在晃荡着。怎会有这般利嘴忤逆的后辈!倚兰忙上前帮她顺气,宽慰道:“老夫人,她原就是个没娘没教养的东西,说出的话和外头市井泼皮没甚区别,不值当置气,该尽早让少爷认清她,远着她才是。”出了暖阁,风霜扑面,知道青芝在第三道门等她,宴音快步朝外走去。“宴小姐,请留步。”她回头,是姜夫人。她屈膝行礼:“夫人还有何事?”“宴小姐,姜家看着光鲜,底下全是荆棘,宴姑娘,我出身高门尚且如此,你进来只怕更加艰难。”宴音看向远处,屋檐的冰锥在阳光下晕出光圈,她道:“只要与他在一处,我就不怕,我不会背弃他的。”眼前的少女容色倾城,眼中泛着柔暖的光芒和热切,一如从前的她,姜夫人心上的疲惫都漫了上来。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前些日子我又为老爷纳了一房妾室,看着老爷去了那些女子的院子,看那些不是从我肚皮爬出来的庶子庶女喊我母亲时,你可知是什么心情?”宴音视线重新回到她身上,姜夫人掩下愁苦,接着道:“宴小姐,我也曾有过你这样的念头,可世家就是如此,就算位极人臣,也会有太多的不得已。”“我信他。”宴音只答了这一句。“纵使他当真不愿,也多得是人逼他,上下的人或赐或送,再则,早有言色衰而爱弛,宴小姐,你这容色能存几年?”姜夫人将话摊开了讲,其实以她的身份,实在不必与宴音讲太多,她能不能嫁入姜家都说不准,但既然是儿子心上之人,她也愿和颜悦色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