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中只剩下狐王和大巫两个清醒的人,他们一左一右围在白锦欢身边,与他形成了一个防御性的大三角。大巫垂眸看向床上躺着的白锦欢,狐王的视线则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大巫身上,迫切地想要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白锦欢昏迷不醒,好似梦中仍不安稳。他的眉头紧紧蹙着,眉间好似有着化不开的忧愁。狐王一见他这般消瘦忧虑的模样,一时心中既心疼又愤怒,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拉扯着他的理智,让他头脑一片昏沉。
“大巫,小九他——”
狐王的话刚开了个头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他该怎么说?自家的儿子明明是个男妖,可为什么会和寻常妇人一样珠胎暗结?虽然狐王现在更担心白锦欢的身体情况,可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确实让他有些难以启齿。
大巫轻轻叹了口气,没有选择对狐王未说出口的问题避重就轻。狐王的医术是他当年手把手教出来的,虽不至于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可到底还是有些头脑手段。这点寻常病症,是绝对不可能瞒过他的。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和盘托出。
“大王,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大巫闭上眼睛,随即掀起眼皮看向身边正襟危坐的狐王,“你判断的没错,小九体内,确实是有个孩子存在。”
得到大巫的准确答复,狐王的呼吸倏地重了。原先他还存在一丝自己误判的希望,如今自己的老师一锤定音,倒是给了他一个当头棒喝。他深呼吸几下,尝试平复自己翻涌的心绪,说出口的话却显得哑涩:“大巫,小九肚子里的那个,能否打去?”
大巫缓缓摇了摇头,看向白锦欢的目光慈爱又怜悯:“大王,在我第一次给小九做诊断时,便已经考虑了打去这个孩子的可能性。可我后来在青丘翻遍经书,却没能找到一星半点的解决之法,小九身子弱,若是强行用妖力打去,后果不堪设想。”
“第一次诊断?大巫,你之前便知道了是不是?”狐王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事实,可到最后仍旧感到无比的愤怒和失望。他的儿子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的老师明明知道,却无一人愿意同自己这个父亲提起哪怕只言片语。
大巫感受着狐王的低气压,便知今日他是伤了心了。他走近一步,用自己的舒缓妖力给狐王放松心情。他的声音同他的妖法一般,好似带着某种治愈人心的能力,在这样妖力的影响下,狐王不再失控,渐渐冷静下来。
“大王,小九不愿让你着急,于是特意求了我来瞒着你。”大巫回想起当日白锦欢苦苦哀求的眼神,那双眼惊慌无助,让他一直记到了今天,“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做大人的,也不好去干涉。”
“可这不一样!”狐王没忍住对大巫吼了出来,他连珠炮似的将自己心中的不满对着老师宣泄出来,眼眶却在这样的控诉中悄悄红了,“老师,你知道我向来最信你的。小九瞒我,可你怎么也能同他一起瞒我!”
“我是狐王,可我也是小九的父亲!”狐王眼睛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他的妖力不稳,整个人身上隐隐泛着妖光,让殿内物品都无风自动起来,“我的孩子出了这样的事儿,我却现在才知道,老师,你和小九一起,让我这个父亲的身份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青玄送大巫进来后便一直缩在角落里尝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狐王赶白澈出去时便缩得更小了。他知道自己不该在此,生怕落得个跟七公子一样的下场。青玄不知狐王有没有注意到他,可他太担心白锦欢了,宁愿冒着触怒狐王的风险也要留下来。
他在角落里将大巫和狐王之间的谈话听了个清清楚楚,那些心中的疑惑不解如天光乍破消失无踪,好似穿针引线,终于有了个答案。原来白锦欢的反复无常都有迹可循,竟是这样的原因,才让自家公子身心俱疲,短短几日便像是换了一个人。
青玄瞳孔微闪,眸子不受控制地变成尖利的蛇瞳,额间鳞片散发出青黑色妖异的光。他满嘴苦涩,鼻尖微酸,一时说不出自己心上到底是个什么感受。
公子喜欢他。青玄见过白锦欢和墨璟相处时那又羞赧又雀跃的眼神,这样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独属于爱人的眼神。青玄知道白锦欢喜欢他,也知道白锦欢和墨璟相处时的快乐,他不能违背公子的意志。
可作为公子的贴身妖奴,他应当是要去怨恨墨璟的。若不是墨璟这人的出现,让白锦欢昏了头似的喜欢他,也不会有后面这一系列麻烦事。如今公子消瘦虚弱,现下还昏迷不醒,他实在没有那般宽宏大量,能够做到不恨不怨。
伤心与怨恨充斥着这小小少年的心,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妖力外溢,最后竟让守在白锦欢床前的狐王觉察到。狐王没有看清角落里到底是什么状况,常年练就的反应能力让他察觉异样后便一个顺手将妖力甩了出去,正巧打中了藏在一旁的青玄。
“谁在哪里!”
青玄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中,就连反应速度也被这情绪拖累,没能及时闪避,竟不偏不倚地受了这一击。他闷哼一声,从角落中跌跌撞撞走出来,随即俯身跪地,在身前地面上呕出一大口血来。
狐王这才看清屋内异样,他原以为是有贼人作祟,没成想竟伤了自家人。若放在以前,他或许还会对这个从小跟在白锦欢身边的小巴蛇有三分怜悯之情,可如今白锦欢伤了他的心,他连自己亲儿子都不待见,又怎会对一个妖奴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