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翊走过来,伸手指了指他:“下来。”“老子就不下,怎么着?”程翊随手从旁边拉了一张凳子在他面前坐下,好笑道:“不下你就坐着呗,还能怎么着。”围观发出几声哄笑,王旭召黑着脸从桌上跳下来,抬手在哄笑的人群里距离自己最近那个戴着眼镜的男孩儿脑袋上抽了一巴掌:“笑个屁!”小眼镜敢怒不敢言,捂着头杵在一边儿不敢吭声了。程翊看着他怒气冲冲的架势,随口问:“不等放学了?”“等你麻痹!”王旭召瞪着眼睛,抬腿就朝程翊踹了过来,程翊迅速从凳子上跳下来后撤了一步,让他踹了个空。程翊饶有兴致地吹了声口哨,活动了一下手腕,冲他扬了扬眉:“来。”时辙踩着上课铃的点从后门进到教室的时候,靠在门边的王旭召正撩起校服下摆抹鼻子里淌出的血迹,见他进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骂道:“再他妈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喂狗。”时辙视若无睹地从他身旁走过,到自己位置时,看到程翊后背抵着后排的桌子,看上去没有打算起开让他进去的意思。时辙不说话,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在他旁边站着。程翊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对方却根本没接上他的目光。两个人跟较劲儿似地谁都没动。一直到英语老师拿着教案进门的时候,程翊才终于往前推了推桌子,身体前倾趴在桌上,给时辙让出了一条缝,一边低声嘀咕了一句:“说一句“借过”就这么难吗?”程翊从学校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学校对面的小卖部门口,嘴里叼着根冰棒的晏向辰。晏向辰今年三十不到,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显得更小一些。他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连体工装,露出的一截小腿上纹了一片色彩斑斓的图案,看起来像是一条盘踞在腿上的龙,脑袋那一部分却被裤腿遮住了。一头稍长的自然卷在脑后扎了一个小小的发绺,卷卷的一小团活似后脑勺上长了个兔尾巴,这个造型跟他脸上架着的那副复古小圆框墨镜配合得倒是相得益彰,要说他不会算个命或者拉个二胡什么的都对不起他这个造型……只是这会儿蹲在马路牙子边上吸冰棒的样子实在有点不堪入目。见程翊出来了,晏向辰把自己鼻梁上架着的金丝圆框墨镜勾下来挂在鼻翼上,冲他吹了声口哨,高声朝马路对面儿喊了声:“儿砸。”正值放学人多的点儿,他这声一出,周围的视线频频向两人身上投来。程翊有点无语,大步流星地跨了过来,低头瞥着他:“别瞎占人便宜啊,让我爹要知道了非得掀开棺材板抽你一顿。”晏向辰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掀呗,我还没嫌他年纪轻轻就撒手没了,把你这个糟心玩意儿扔给我呢。”“……”程翊心说,他爹要是这会儿还没投胎,听了这话准得揪着俩人捶一顿。他看着晏向辰嘴里叼着的冰棒,有点眼馋:“给我买一根儿。”“自己买。”“……五毛钱而已!”“一块了。”晏向辰撩起眼皮瞟了他一眼,“早就涨价了,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程翊白了他一眼,朝小卖铺里屋喊了一声:“老板,拿根儿冰棒。”“外头冰柜里,自己拿吧。”程翊叼着一根荔枝味的喵喵碎冰冰一边嘬一边伸手去拉副驾驶位的车门,后面的晏向辰突然叫了他一声。他刚转过头,还没等他看清晏向辰手里拿着东西是什么,那老混蛋已经一抬手把东西朝着他的门面砸了过来。程翊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接,晏向辰趁机越过他伸手拉开副驾的车门抬腿跨了上去。程翊无语地看着手里的车钥匙,转过头瞪着恬不知耻地抢了副驾的晏向辰,愤愤道:“大哥,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可是一个17岁的无本花季少年。”“嗯,驾龄三年半的17岁少年。”晏向辰在他愤怒的视线下面不改色地伸手拉上车门,“赶紧开车,吃完饭跟我回队里。”沿河路是通往西区城郊的唯一一条小道,道路两旁是还没经过开发的农田。近两年柳城区城市规划建设强制要求取缔城中村,尽管大部分村民意愿上是不愿搬离的,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逐渐越来越多的村民妥协于城里分的安置房,这边也愈发荒凉起来。跟着导航在沿河路开了足足有一个小时,视线范围内终于出现了一间看上去破破烂烂的西郊派出所。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老式红瓦顶的小派出所立在偏僻静谧的小道旁,四四方方的自建房被笼在一片昏暗的雾色里,有些说不出的怪异……莫名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