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多想南沉香暴怒怪罪,甚至是质问他,为何害死她的姐姐。可这一切,终究未曾发生,他漫不经心地饮下一杯酒,寂寥一笑,“我能选择什么?”什么都不能选择了,一切都是他亲手促成的。二人听着他喃喃自语,看着他失魂落魄,却只是静静地……“阿水……”元道年见他隐忍苦痛的模样,忍不住出声。他举起手上琉璃杯,就这般凝视着里面荡漾微红的酒液,轻声说:“究竟是我们在选择,还是选择在塑造我们?”这半生如履薄冰、颠沛流离、苦痛无遣,究竟是为了什么?曾在无数个夜里面,他有仇恨、信念支撑着他。如今呢?仿佛有东西抽走了他所有的情绪,只剩下,他对她的眷恋。又想起他连她的尸首……都保不住!他还能做什么?他不禁摇头。“你曾去南国半载,想必是觉得尸体丢失之事,匪夷所思吧?”元道年一语点破,月光下清俊容颜似透着几分高深莫测。那一抹吉光片羽的朦忆,一次又一次伴随着凉寒袭来。这一语,似穿透了什么重要的……他脸上闪过一抹慌色,惊道:“的确如此……”黑沙飞扬,那一张满是颓废温煦面容露出,“你……是否知道什么?”见此,元道年叹息一声,面上诚恳不减。他再叹了一声,望了一眼,不远处哄孩的风辛夷,说:“传闻中,南人体内若有蛊,便可,重伤即愈。更有甚者,能起死回生。”“更何况。”他声调带着几分猜疑。月华凛然下,元道年周身沉稳,似有纯然而生的凌威之势。他顿了顿,思绪翻飞间,低低猜测,“当初,太皇太后与母妃之间的计划,巧妙无间。”“且知晓的人少之又少。”他低低沉吟,解寒水心已经浪潮翻涌,面上阴影遮挡,神情变换难测。衣决轻拂之下,那沉稳之声透着莫名猜忌寒气,“能在那般巧妙时刻,穿过太皇太后提前准备好的密道,虐杀太皇太后与孝敬皇后的人……”止住话头时,解寒水猛地饮下一口酒,目光越发朔乱,思绪迷乱。旋即,元道年清沉声调响起,“定在宫中有众多眼线。”“那人身法了得,一剑毙命……”解寒水似乎想起了什么,旋即站起来,“能一剑割断太皇太后的喉。”他冷笑一声,下一刻手中杯子应声化为齑粉,洇染微红酒液。“却只是一剑刺穿她的腹部……”解寒水微皱眉,寒眸猛得缩为星辰一点,似有什么奇异的猜想呼之欲出!黄泉碧落阁!这等消息精密,杀人手段了得的,只能是黄泉碧落阁。只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杀她?如果必须要让她死,阁主可以有很多机会!为什么偏偏要在那个时候……他好似抓住了什么,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抓住。抬手猛揉额角,任由一头乌发杂乱地散着。不似往昔那个衣冠素正的太子,倒像是一个落魄买醉的剑客。元道年心底有个猜想,但他极为矛盾——不忍给解寒水希望,生怕又是一轮失望。只能将那“她可能还健在”的猜测,抛出脑后。他将那一坛桂花酒饮下,看着天空的圆月——一年……哦,不,在他记忆之中,只有一年,实际上已快两年了吧。“金秋将至,又是一年。”仰头之际,他几近大笑出声,但声调干哑,透着悲凉。“好好走下去吧。”他提气跃上宫廷房檐,身子有些踉跄,醉得厉害。望着那一抹颓靡的背影,元道年不动声色地看向风辛夷,低低叹息。见得他面露无奈,风辛夷倚在他的肩旁,“哥哥,他……”“他的苦,无人能知。”元道年面上染上一抹苦笑,面容浸润在阴影中。“而今,连唯一一点阳光,也泯灭了个干净。”风辛夷黛眉微蹙,伸手似要抚平他眉眼中的忧愁。他眼底凌厉、冷嚣渐消弭,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指尖微伸逗弄着粉嫩婴孩的手,“辛夷,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可没我活得久。”她笑眯眯地望向元道年。“但,我愿与你同生死。开始是,现在是,以后也是。”银月犹如明珠,圆润靓丽,似要映照众生之相。荒草萋萋,断壁残垣的解家旧址上,一个身着布衣,披头散发,头带黑纱斗笠的男子,浑身醉意。他躺在高高地假山石上,居高临下望着不远处——早已干涸张裂淤泥上方的石栏。那下颚满是青碴,他似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冷峻面容染上一抹清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