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乃是浙西大府,土膏沃饶,富庶繁华,尤其精于制作,能工巧匠颇多。韩青岚心中疑惑,秦思狂难道想找工匠照着图纸打造个一模一样的镜子?仿佛是应了他的猜测,二人在茶寮歇脚时,秦思狂让韩青岚在此稍等候,自己得去办点事。他没说去哪儿,只道去去就回。这一去的确也不久,约莫两刻,他便晃荡回来了。今日从早晨开始,天上断断续续飘下雪花。雪不大,落在地上很快化成了水。韩青岚让店小二重新上了壶热茶,看秦思狂捧着茶杯,还时不时往手上呵口气。他知道这人一向怕冷,他们出门走得急,也没带暖手之物。于是韩青岚开口说想买个手炉。秦思狂想了想,应了声好,随后唤来小二结了茶钱。二人走出茶寮,秦思狂道:“城南有家杂货铺,东西还挺全乎,你随我去看看。”天上下着雪,城里居民大都回了家,路上见不着几个人。韩青岚跟随兄长从城北走到城南,才看到杂货铺的招牌。秦记杂货。韩青岚笑道:“看来那位掌柜与你还是本家。”铺子门面不大,位置也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起来普普通通,好像完全找不到让他们穿城而来的理由。路上都没几个人,店里更没客人,掌柜正在柜台前支着脑袋打盹。韩青岚在兄长眼中看出一丝顽皮,正心惑。秦思狂伸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则走上前去,轻拍了一下柜台。“掌柜的?”三个字说得清脆而温柔,甚是好听。那掌柜听见声响,发觉有客人上门,赶紧睁开眼睛,抖擞了下精神,本能地脱口道:“客官您请……”韩青岚就听见了这四个字,接着铺子里传来一声凄厉惨叫,柜台上忽然就没了人。他手中剑都在瞬间出了鞘,却又愣在了当场。秦思狂是何妖魔鬼怪,吓得那掌柜只瞧一眼就大惊失色,一屁股摔倒在地?始作俑者看起来非常高兴,还在一旁说风凉话。“哟哟哟,不年不节的,掌柜行此大礼,可折煞秦某了。”秦思狂啜了口茶,笑眯眯道:“掌柜的,您也坐呀。”他与韩青岚二人围桌而坐,而那掌柜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听了这话,掌柜使劲摇头,宛若一个拨浪鼓。韩青岚斜眼偷偷打量他——二十来岁的样子,五官端正,甚至能称上一句英俊。听他呼吸吐纳,以及方才从地上爬起来的动作,显然武功不俗。这样的人,为何窝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开杂货铺,又与二哥有什么过节?那掌柜不肯坐下,秦思狂只好站起身来,拱手道:“秦某此次前来,是有一事想请您帮忙。胡掌柜要是这么客气,我怎好意思开口?”他话音刚落,韩青岚倏然起身。凳子一下被撞倒在地,发出好大的声响,又惊得那胡掌柜浑身一颤。秦思狂也被吓了一跳,问道:“何事?”韩青岚瞅了战战兢兢的掌柜一眼,冷冷道:“尊下是——胡超?”☆、第二十回门外雪下得纷纷扰扰,落地无声。屋里头也是鸦雀无声,陷入了尴尬的静默中。胡掌柜轻手轻脚上前把凳子扶起来,又老老实实回到原地。瞧这意思,对韩青岚的质问是默认了。少年人怒目圆睁,右手拇指顶上剑柄,眼看利刃就要出鞘。秦思狂见状轻斥一声:“青岚!”韩青岚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瞪着秦思狂:“你……你可还记得……”胡超浑身发抖,脑袋都快垂到胸口,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句话:“小人都躲到这儿了,公子就不能放过我吗?”秦思狂哭笑不得:“胡掌柜别误会,秦某真心来求你帮忙。”经历了内心好一番挣扎,韩青岚终于还是坐回了凳子上。看胡超如履薄冰的样子,哪里像轻薄过秦思狂的登徒浪子。反倒更像自家二哥因爱不成,逼得人走投无路才退走江湖,隐姓埋名在此躲藏。胡超弯下身子,抱拳过头:“公子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我必竭尽全力,虽死不悔。”秦思狂喜上眉梢,对着韩青岚道:“快快谢谢胡掌柜,有天庭地府都能出入自如的天下第一神偷相助,你的难题自当迎刃而解。”原来秦思狂赶了将近两百里路来嘉兴,竟是为了找胡超“重出江湖”,去盗铜镜。韩青岚勉为其难笑了一下,道了声谢。他已经意识到,当年扬州一事,自己所闻可能与实情相去甚远。当晚,胡超被迫做东,请秦、韩二人在饭庄大吃了一顿。结账时,他掏银子的手直哆嗦。秦思狂忍不住笑他,又不是自己挣的银子,怎么花起来如此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