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圆珠机械地嚼着鸡肉,机械地指了指班瑶。“选我咯?”话音刚落,柳探峰兴冲冲地跳出来,“好妹妹,选她就对了。”“柳兄偷听哪。”班瑶惊讶道。“我是不放心妹妹,此刻放心了。你们安心睡下吧,我和爹,还有那些小的,保护你们。”四周弥漫着浓雾,湿润泥土的腥气竟混合着木枝燃尽的烟气钻入鼻内,睁开眼,身旁空无一人,走出马车,眼前无一物,只有天青的色彩。雾气涂染皮肤,寒冷侵入肌骨,班瑶不禁打了哆嗦。柳家人应是全都回去了吧,却“好心”留一座马车给她,想是当作谢礼了。班瑶自嘲地笑了,打算回到马车之内,等待浓雾散去,重现天日。可她一转身,却发现马车早已淹没在浓雾之中,无论她如何摸索,都无法摸到马车边,也听不到马儿的动静。她试图冷静下来,在原地打坐,可心未能冷静,身体却又冻又湿。放弃打坐,她依旧尝试去寻找马车。不知过了多时,寻了多久,找到马车这个想法逐渐在脑中遁去,使得她漫无目的毫无方向地走着。浓雾仿佛是天地的连接,彷佛是真实的凡间,听说天地之初乃一团混沌,这是回到那时了吗?忽而闪过一簇金色,忽而闪过一簇橙红,最终全部幻化成一片灰。我是死了吗?班瑶心想。她奔跑起来,虽不知要跑往何处,不知能否冲出这片迷雾,她尽力跑着,即便似乎有股力量拉扯着她后退,也无法阻止她向前奔去。她大喊,却听不见自己的喊声,她高唱,歌声无法飞出喉咙。死寂之地,难以打破。她疲惫极了,心想着,该停下了,双腿却不住地跑动着,她看不见太阳。“瑶师妹。”班瑶听到了,听到了那微弱的呼唤,那道声音成了她的指引,她有了方向,她朝着那声音飞奔而去。“师妹。”声音越来越明晰,她知道那是谁,如今只有那个人会在她陷入迷境之时来找寻她。“师妹。”她看见她了,尽管只瞧见轮廓,但她极为清楚,那是她。浓雾变成鱼肚白色,识趣地开道,班瑶踏在青石板上,似箭一般奔向那个人,她的兰师姐,她紧紧地拥住师姐,笑了,哭了。可是兰师姐的身体,比班瑶的要冰冷许多。班瑶扣在师姐背后的那双手变得湿黏殷红,是血,是从师姐背后的窟窿流出的鲜血。班瑶不敢置信地缓缓松开她的师姐,却见她师姐那本该白润的肌肤变得青灰之色,长出了鲜明的尸斑,双目圆睁,但已无生气。她死了吗?是谁杀了她?班瑶无力地抱着师姐的身躯下坠,手足无措。她撕下自己地袖子,为师姐包扎。杂乱的脚步声袭来,抬眼望去,竟是一群人拥围着钱浩师兄。钱浩满脸都溅了血,他离开人群,握着沾染血液的利剑,一双青色鞋履因献血而变成绯红色。他睥睨地上两人,得意洋洋地伸出左手,展示着早已套上手指的那枚象征掌门之位的金托青玉指环。极度的哀怨与愤怒笼罩了班瑶的整颗心,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早已出鞘的惊胧长刀,她毫不犹豫,双手持握着长刀,呐喊着刺穿了钱浩的胸膛。周围雾气重新聚拢,又恢复成青色,流淌的鲜血宛如烛火摇曳,不知是哪个喝得大醉的画匠,把手边的朱砂与石青倾倒在这片天地。浓雾化成寒风,不断地拍打着班瑶的双手与面庞。她依然沉浸在悲伤与怒火之中,想望天长啸,睁开眼睛,不见青天,乃见柳圆珠焦急的神情。她立刻起身,发现自己竟仍身处马车之中,还紧抓着柳圆珠的手臂,墨玉的小胖手覆于其上,不知他是在帮母亲挣脱,还是在帮班瑶拽住母亲。马车之外天色朦胧,车内柳圆珠急地快哭了,直球班瑶放手。班瑶才从方才的梦境中回过神来,道:“你要去解手吗?我正好也要去,一起吧。”柳圆珠不住地摇头,念着“放了我吧,放了我吧。”班瑶疑惑道:“难不成,你想回去乔家?”见柳圆珠哭着不作答,她有一点怒了,“在乔家做奴婢的日子难道能比在柳家作大小姐好么?那里是有宝吗你舍不得?”“当年是我错了,放过我吧。我得走了,他会找不着我的。”“他?谁?那姓花的?误你至此,还念着他,他对你下蛊了?他若能待你好还能把你卖了?醒醒吧,回家吧。你爹你哥哥听到你的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去救你,明明有家可回,别想着那个浪荡子了。”柳圆珠一手捂着耳朵,流着泪道:“他会回来的,会回来的,他和我是真心的,都有信物为证。”班瑶无奈地撇着嘴,“信物实则死物,不能开口,能说明什么。世上也不是只有他算人吧。宝旺不喜欢,回去就和离了,有红枫山庄护着,你想做什么不行,非得一心拴在不见影子的不知死活的人身上?若是嫌红枫山庄烦闷,和家里人说说,遨游山水不行?江南那里女子结社立塾,穿的吃的玩的,花样翻新得快,去那儿玩玩,开开眼界不好?”柳圆珠此刻平静了下来,倒回去睡了。班瑶终于松开了手,又怕她再次想跑,让墨玉先出去,她从外把马车门阖紧了,去告知柳家父子,建议他们密切关心女儿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