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有脾气嘛,都敢凶我了……”大概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玩过头的某人很快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翌日,白鹤书院的侍童赶在学子下学前恰好将准备出门接夫人回家的家主堵在府门口。“昼夫人说她近日住在书舍,不回来了。”嚯!白鹤书院,女院,书舍。阳光充足,怜舟坐在窗前盯着一卷书顾自出神了有一会。要说她住在书舍不回府,最开心的莫过于任性骄纵迷恋某人的十七殿下。为此怜舟在书舍歇下的第一晚,李十七罕见地没找她的麻烦,大有盼着两人和离,然后一头和怜舟做挽手看花的好姐妹,一头穷追猛打,做昼家名副其实的新夫人。不知她昨夜未归,阿景会如何想?怜舟撑着下巴叹口气,温柔的眉眼隐约掺杂如云烟般的惆怅。且不说心尖盘桓的这份纠结复杂的情愫,是否代表了心动。退一万步来讲,她是配不上昼景的。十七殿下在书舍张口闭口都在谈论她的景哥哥,在她的嘴里,怜舟认识到了如山高如苍穹辽阔悠远的世家之主。现下她的心乱得很,更顾不上去想,何以做挚友配得上,做心上人就配不上。少女心思,犹如梅雨天的雨,时而细雨缠绵见好就收。时而像是天空漏了一角,哗啦啦的,恨不能水漫浔阳城。别的她想不通透,有一点却是明白的。她不能再放任自己的心落在悬崖边,风一吹就会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情情爱爱,权贵才玩得起的奢靡把戏。她一介孤女,哪好意思忝着脸谈情说爱?又有什么面目,来面对昼景的喜欢?哪怕那喜欢是一朵花的分量,怜舟自个都说不清情愫里有多少是来自梦境的错乱迷离、多少是来自陪伴赞赏崇敬里生出来的渴慕,哪敢挑剔昼景心血来潮说不清是真是假的心意?无论哪点,她都是比不上的。思虑如茧,绕了一匝又一匝。“好你个怜舟,本公主和你说话,你竟敢走神?”怜舟麻木地撇开脸:“我在听……”李十七眼睛明亮,紧盯着她,半晌她面上一乐:“本公主果然猜对了,你不过就是景哥哥拿来搪塞躲避《周律》的,景哥哥那般出尘脱俗之人,心里想的从来都是山河美景,随心畅快,哪会突然冒出一个未婚妻,又突然爱得不可割舍?你不耐烦听我说他……”她语气温和,神色间带了点神秘兮兮的小顽皮:“你们快和离罢,和离了本公主大大赏你,你要什么,本公主给你什么。”怜舟低笑:“还有此等好处?”“不错!”阿景果然是香饽饽。人人都馋他活色生香。李十七说出口的每个字好比刀子划在怜舟自卑犹豫的心,声色不动地饱受煎熬。如此,白驹过隙,又过三日。不知从哪天起,怜舟在书院的日子好过不少,便是宋染都惊讶同窗们一反常态的随和,几位殿下待怜舟也不再横眉冷目。今日更是活见鬼,方才她竟看到冷冰冷阴沉沉的十五殿下冲怜舟笑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下学的钟声回荡在书院上空,宋染眼睁睁看着笑意吟吟的十七殿下蛮横地挤占了她的位子,走在怜舟左侧。乍眼看去,不知情的还以为哪来的姐妹情深。“怜舟,我和你一同回书舍。”怜舟不置可否。走在回书舍的路上,李十七心情愉悦:“早先景哥哥写信来警告我不准欺负你,我那时气得要死,谁想到这才多久,你住在书舍不回,景哥哥也没主动来寻,假意恩爱的戏码露出破绽,景哥哥逢场作戏也是累了罢。你说他也真是的,不愿娶妻父皇还真能将他流放边疆?”少女脸色泛白,因着连日来的忧愁苦恼,小脸消瘦,她暗道十七殿下天真,连她都能想明白的事,当朝公主却缺乏其应有的敏锐。沈院长乃大儒之女,至今未婚,得到的惩罚不过是每年向姻缘司交纳五百金。人和人不同,男女有别。阿景为世家主,昼家乃世家之首,一言一行皆为世家表率。堆成山的功勋造就了昼家金光闪闪的招牌,越是功高才高,越得民心,陛下断不肯坐视阿景蔑视皇权周律的行为。在最不可能妥协的地方妥协了,才算诚意,才能使高坐在龙椅上的人放心。看明白这些,方有了三月为期的契约。婚后和离,算是皇家和昼家各退一步,成全了《周律》,堵了人言,给了陛下想要的忠心和颜面,纵使阿景真的与她和离,陛下也不会拦阻。李十七为人冲动,脑子不好使,有句话却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