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三个月就好了。她不断暗示自己。花轿停在昼府大门前,热烈的声音如潮水涌来,怜舟深呼一口气,再缓慢吐出,如此反复,花轿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动,周遭议论声更大。昼景由着众人调笑,一手挑开轿帘:“舟舟,到了。”怜舟心重重跳了一下,只能攥紧掌心用这段时日以来的接触告诉自己昼景是好人,是正人君子,没必要害怕。但慌张的情绪还是从她绷白的指节泄露而出。“舟舟,上来,我背你。”她伸出手牵过少女细腕,弯下腰来,众目睽睽,红盖头下,怜舟轻咬下唇隐忍着攀到「他」脊背,掌心抵在此人肩膀,头微歪,根本不敢离「他」近了,只觉被「他」握住的小腿都在发颤、发烫。昼景面上笑意更深:“不要怕……”怜舟暗暗叹了声,盼望时间能早点过去。落日余晖倾洒在一对新人身上,昼景不敢吓到她,温声道:“舟舟,抱紧了,别摔下来。”“嗯……你也、你也慢点。”两人当着无数双眼睛说悄悄话,躲在人群里的女子眉毛紧蹙,正是接到信赶来的宋霁。宋霁是名藏于市井的鉴妖师,举凡妖物没有能瞒过她这双眼的。一双眼堪比照妖镜,也是因此,她第一眼见到昼景画像,笃定了昼景是妖。且不是花妖,不是虎妖,最有可能是妖族之中骨相最绝的狐妖。若非血统高贵的狐妖,没人能美到这种地步。所以她不惜用上珍藏的【牵魂索】,也要试上一试。结果不出所料,因着【牵魂索】对狐族独特的吸引,怜舟入了他的眼,阴差阳错,成了昼景的妻。世间妖族近乎灭绝,找了许多年愣是没发现一只,宋霁有求于狐妖,在发现昼景身上并无妖气时,一颗心沉到底。眼看一对新人即将迈进门,她急忙站出来,大喊:“怜舟!”神经绷紧趴在昼景背上的怜舟蓦地抬起头:“等等!”昼景立时驻足。红盖头被掀开一角,露出新娘子俏丽娇美的容颜,人群一阵骚动。宋霁上前几步:“怜舟,你可是心甘情愿嫁给此人,若非所愿,姑姑带你离开!”这话说得突兀,人群又是议论纷纷。能在此时见到最信任的宋姑姑,怜舟紧张的情绪得到缓解,思及定好的契约,她扬唇浅笑,模样看似羞涩:“姑姑说什么呢,我与阿景幼时便有婚约,嫁给他,我自然是愿意的。”幼时便有婚约,这话骗骗旁人还好,骗宋霁那是万万不能的。她了解怜舟,以怜舟对男人防备厌恶的性子,若非甘愿,不可能老老实实趴在昼景背上。起初她将名册小像混进去,本就是看中昼景世间独一份的姿容气度,有心为故人之女相亲搭桥,婚约是假,婚事却能成,那怜舟对昼景有情,想来不会有假。宋霁被「昼景是人非妖」的真相打击地没了往日冷静,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昼景莞尔:“姑姑既然来了,就请进门喝杯喜酒罢。”宋霁正有此意。圣人亲自为其主婚,正式拜堂后,昼景松了口气,喜房内,她看着端坐静默的少女:“舟舟,你且等一等,我很快回来。”怜舟手心直冒汗:“嗯……”和昼景料想的不一样,宋霁手中一无斩妖剑,二无修道之人高高在上的凛然姿态。她待昼景很好,甚至拉着她的手啰啰嗦嗦好生嘱咐半刻钟,说的无非是“怜舟不容易,昼家主往后可要好好待她,否则我第一个不答应。”诸如此类的话昼景还是头一回听。意识到事情和她猜测的有很大出入,她借醉拉着宋霁入席,趁人不备,低声道:“舟舟的名册小像,是姑姑趁机混进来的罢?”单刀直入,有话直接谈。宋霁一怔:“是我……”称得上非常坦荡了。昼景又问:“姑姑为何要如此?”宋霁面上生出一抹黯然:“原本是有不得不为之的理由,不过现下……家主能和怜舟结为眷侣,也算了却我心头一桩大事。”如此,怜舟得一爱郎,不至于一生孤寂。她现下颇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意味,昼景看得疑窦丛生,刚要开口,被宋霁打断:“天色已晚,快去罢,莫让新娘子久等。好好待她,拜托了。”门「吱呀」打开,昼景抬腿迈进去,漫不经心地挥挥手:“都下去罢……”一旁的嬷嬷们不敢违逆,料想家主心急脸薄的模样不愿被人看了去,掩嘴偷笑着离去。一时间喜房内的新人同时长舒一口气。昼景愉悦地笑了,没遇上不开眼的捉妖道士,也没人破坏婚宴气氛,一切全都按照她计划的进行,就连外面等着闹洞房的闲人也被她想法子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