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即便在盛夏也照旧冰凉的暴雨兜头浇成了落汤鸡,然后又一脚蹬空掉进河里成了落水狗,等你再爬上来,天空又是万里无云了,烈日当头,晒得你蒸发成了葡萄干。
身上都僵了,脑子都焦了,只有一颗心扑腾扑腾,上蹿下跳。
就是这种感觉。
那种在你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时,就已经干枯了的感觉。
而至于惊诧和惊诧之后的悲凉,都可以回头再说了。
我不知道我那种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快意和豪情都是哪儿来的。但总之,我藏了百味杂陈,给了个微笑,伸出了右手。
汤路遥,你就是再不想见我,再烦我,再躲我,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当着你儿子的面儿,手,你总会跟我握一下儿的吧。
我想他一定明白我眼里的意思了,因为他也藏起了百味杂陈,他也给了我微笑,然后赏脸跟我握了握手。
掌心交叠的时候,温暖还是没变,就像当年分别前的最后一次体验。只是那只手多了沧桑,生了薄薄的茧,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柔软,像年轻时那么灼热。
“真没想到。”他笑了笑,侧脸小心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儿子,而后就卡住了。
“啊,可不嘛,造化弄人呗。”跟着应和了两句,我想办法摆脱好像枪炮后坐力一样的,重逢后的窘迫,“那什么,你还在那厂子上班儿?”
“早就不是了。”轻轻喟叹了一声,他指了指自己工作服上还没来得及摘下来的胸牌。那是个社区服务的牌子,社区的名字我没听说过,但总之,不是我们过去住过的地方。他说那家厂子关了,老职工提前退休,年轻职工合并到同部门其他单位,他不愿意被大拨儿轰似的塞到别处,就在自己家的社区找了个电力维修的活儿。
“那挣得呢?比原来多还是少啊?”我干脆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多,可也没多多少。”又看了一眼儿子,他脸上有了几分辛苦为生者的骄傲,“不过,也够我们爷儿俩吃喝穿戴了。”
吃喝穿戴,我看你是都给你儿子吃了喝了穿了戴了。你一身儿工作服开着旧普桑,你儿子衣着光鲜手里捏着ipod。你黑了瘦了,你儿子可是白白净净娇娇嫩嫩啊。
“那个,你现在怎么样?”他突然问。
“挺好。”我说,“前些年一直满世界跑,跟那谁,哎你还记得王朕吗?我表弟。”
“哦,记得。”
撒谎,你忘了,你怎么会记得他呢?你只见过他一面,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他更是小。你仅仅是在接我的话茬儿罢了。你仅仅是在跟我客套罢了。
“算了不提他。”忽然有点儿焦躁,我抬手拢头发,迟疑了极端的片刻后开口,“今儿你是接你儿子回家的吧。那要不,咱们找个时间再聊?可别说没空啊。咱俩可是发小儿,了解程度可不低,你要是找借口推辞我可看得出来。”
我连着说了一堆,不想给他半点退路,他沉默着听我说完,眼里有了像是不准备寻找退路的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