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生性孤僻,选了一间极偏僻的厢房,恰在方柔母女隔壁。她二人说话声量虽低,但他内力深厚至极,仍是听得清清楚楚。他本来自视甚高,绝不愿偷听他人谈话,但她们所谈论的正是自己,更听得纪晓芙说起如何与己相识等事,忍不住便听了下去。后来听得纪清斥责纪晓芙,便现身而出,恰巧纪清扬起了手来,于是替她挨了一掌。只听杨逍道:“纪老英雄,此事全因我而起,并非晓芙的过错。”纪清微微一怔,心知以此人身法之快,要避过自己这一掌,原是轻而易举之事,他却竟不闪避,硬生生挨了这掌,那自是因为晓芙的缘故了,不由心想:“他待晓芙倒是真心。”这时纪晓芙也顾不得爹爹,上前一步,走到杨逍身旁,见他脸上五个指印,看来狰狞可怖,心想以他的声望武功,何曾被人打过耳光,不禁红了眼圈,问道:“疼么?”杨逍方才听见她在母亲跟前,屡次出言回护自己,虽然明知她对己有情,仍是心头大震,又是感激,又是愧疚,这时低声道:“不碍事。”纪清眼见这两人情深意重,满腔怒火倒也发作不出来,况且杨逍已给他打了一掌,心中已不如初时愤怒,于是哼了一声,转身便走。方柔叹了口气,向纪晓芙道:“我劝他去。”跟着走远。情起何地深一往杨逍携了纪晓芙的手,回入厢房中坐下。忽道:“其实你我初遇,并非在川西,是在临阳。”纪晓芙吃了一惊,道:“甚么?”杨逍微微转过脸去,道:“那日在临阳,我见两名歹人欺辱一个小孩,本想出手相救,却比你迟了一步。我便从那时跟上了你。”纪晓芙“啊”了一声,道:“可……可临阳到川西,少说也有数百里路啊。”杨逍道:“是。我一直跟你到川西,终于忍耐不住,现身而出……”纪晓芙听他深情至斯,大为感动,却又忽觉困惑,问道:“怎么忽然说这些话?”接着想到自己方才与母亲的说话,定是全给他听了去,不由得满脸晕红,低下了头。杨逍将她搂在怀里,一时无语。过得一会,杨逍脸上指印渐消,两人去寻张无忌和杨不悔。见张无忌兀自在读胡青牛所著医书;杨不悔正与几名仆妇嬉戏。她天真烂漫,极易讨人欢喜,几名仆妇俱都笑逐颜开。又过一会,方柔走进厢房,两人迎了上去。杨逍道:“纪夫人。”方柔叹了口气,瞧了杨不悔一眼,道:“你也不必叫我纪夫人。你和晓芙……孩子也这般大了……”杨逍微微一怔,已明其意,既惊且喜,颤声道:“岳母。”纪晓芙未曾料想母亲这般轻易就认了他为婿,也是大喜过望。方柔却忽然沉下脸来,道:“且慢,我还有一句话说。以前的事,那也不用再提了,以后你可得好好待她。她不愿做的事,你可不许再逼。”纪晓芙一呆,低声叫道:“妈!”杨逍却脸上一红,低头称是。纪晓芙又携了杨不悔的手过来,哄她叫了外婆。杨不悔虽茫然不懂,但见了父母神色,也自欢喜。当晚方柔请厨师做了十几样精致小菜,与杨逍四人吃了。纪清身子不适,并未同席。方柔见杨逍举止得当,谈吐不凡,心下暗暗诧异,不知他于情爱之事上何以如此凶横。用了晚饭,方柔见两人分房而居,更是惊异。纪晓芙说了两人并未成婚的种种情由。方柔心想纪清未曾答允,此时不便给两人完婚,便不再提。次日纪晓芙和杨逍同去探望纪清。走到房外,只见房门虚掩。正要推门,忽听得张无忌的声音传了出来,说道:“是啊,我换了两味药。纪老英雄,这服药味道不好,但对你身子是很好的,你快喝了罢。”跟着是纪清的声音,哼了一声。张无忌道:“纪老英雄,你还在生纪姑姑的气么?”杨逍与纪晓芙对视一眼,均想:“无忌这孩子倒很聪明。”纪清说道:“你又知道了?”语声颇为不耐。张无忌道:“纪姑姑虽然不说,但我看得出,她怕你怕得紧。你不许她嫁给杨伯伯,要她嫁给我殷六叔,是不是?”纪清又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张无忌道:“殷六叔为人是很好的,那时我在武当山上,他待我和亲叔叔没有分别。可是杨伯伯待我也不坏啊。何况纪姑姑同杨伯伯才是一对,她不喜欢我殷六叔。要是嫁了给他,她不会快活的。纪老英雄,你行行好,不要逼她了罢。”杨纪两人听了这几句话,四目相对,又是感激,又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