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也被困在了家里,虽然勉强还能上网,发货肯定是发不了了,李为先写的那些符纸好多还飘在水面上呢,更别指望能有快递小哥这时候这么敬业地来取件了。李为先心里欲哭无泪,坐在一张木桌上抱着桌面不撒手。对面茶馆里的沈千帆也没好到哪里去,同样是半米深的水,沈千帆抱着自己的一沓字帖如丧考妣。两个人隔着一条街的水两两相望,忽然有了一种想要和对方一起抱头痛哭的感觉。“快中午了,你打算吃点什么?”李为先朝着沈千帆道。沈千帆攥着自己那几张写满了字的宣纸:“还吃个屁,我辛辛苦苦写了这么久的字一下子全废了,给我满汉全席也吃不下……”李为先耷拉着眉毛,看着水势好像还在上涨,心里一惊。附近好像全都被水淹了,他这里被淹不奇怪,可是沈千帆的禁制本来能挡住一切外物,却也挡不了水,这就有些奇怪了。他看了沈千帆一眼,见后者还沉浸在字帖被毁的悲愤中,犹豫着要不要提点他。就在这时,他忽然接到了来自顾申的电话。“李道长,上次听你说到海眼,我有些好奇,到底什么是海眼?”电话那头传来顾申的声音,单刀直入,爽快得很。李为先还没看到新闻,虽然奇怪他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问海眼的事还是老老实实答了:“海眼嘛,顾名思义就是海之眼。有人说海眼里奔流着深海之水,也有人说海眼可以直接通往大海,不过这些都没什么证据。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极其偶尔的情况下,海眼中的水流确实会倒灌出来,淹没土地和庄稼。明朝的时候不就有嘛,所以后人才传说是龙王作祟,有人抓了那龙王封在了井里,大水才歇了下去。”“哦?确有此事?”电话那端又传来一个女声,正是流光。一边的沈千帆竖着耳朵听李为先说话,听到抓了龙王才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淡定地吐出两个字:“胡扯。”他的声音中气十足,穿过了窄窄的街道,令电话那头的流光也听到了。李为先被他这么一说脸色通红,怒道:“什么胡扯?谁胡扯了?野史杂记里都是这么流传的好不好?那你说我胡扯,你倒是自己说出个一二三来啊!”电话那头的顾申和流光都没有说话。沈千帆掏了掏耳朵,把字帖放在了一边,泰然自若道:“本来就是胡扯。明朝那会儿龙王早死光了,哪来的龙王兴风作浪?明明就是海底暗流涌动,波动传到了海眼才引得井水倒灌,被认作迷信不算,还将一个活生生的童子倒吊入井,那帮子出主意的狗屁道士简直是罪孽深重。”电话那头的流光沉默不语,话筒里只传来顾申的呼吸声。———沈千帆的店里一片狼藉,涨水的时候桌子凳子飘了一地,等到水慢慢退下去之后,就东倒西歪地倒在了地上。只有一张桌子是立着的,旁边摆了四张凳子,流光、顾申、沈千帆、李为先死人围坐着。沈千帆扫视了一圈,咳了一声,指了指地上那个已经倒了的牌子:“我这慕缘堂可不白聊啊,按时收费的,看在你们同李为先认识的份上,我给你们打个折——九五折,你们看行不?”顾申抽出一沓红色钞票,手心朝下按在桌子上,笑道:“放心,我们不白聊。”沈千帆眼睛向下一瞟,心里估摸了个数,这才放下心来:“你们想问什么?”“海眼。”流光盯着他,“你之前在电话里说的我们都听到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沈千帆从顾申手下抽出了那叠钞票,拿在手里数了数,掂量了之后才眯着眼道:“你问明朝时候那事?那可有点久远了。当时明朝第二任皇帝朱棣迁都,从南京来到了北京,结果京城里有几处地方突然涌现出黑水,被视为不祥之兆。为了镇压舆情,有人就给皇帝出主意说这是地下有恶龙作祟,必须寻阴时阴日出生不到十岁的童男子一个,倒吊着投入井中献祭给恶龙,才能止住这黑水。”“那……黑水止住了吗?”顾申问道。沈千帆嗤笑一声,点着那钞票:“一个不行就再投一个,什么时候止住了,可不就成了那提议人的功劳?”这话听着着实令人恐惧,李为先打了个冷战:“可是传说……”“传说?”沈千帆白了他一眼,“传说有几个是真的?女娲斩黑龙于翼州之后,这世上哪里还有龙?有点风吹草动就推给龙王,若地下龙王有知,听到了才叫好笑。”流光笑笑:“你真觉得这世上没有龙?”沈千帆虽然不知道流光是谁,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因而没像跟李为先说话时那样鼻孔朝天地对着她,但也难掩脸上的不屑,那是掌握了真相的人对其他无知群众的一种天然优越:“当然没有龙,我祖上就是屠龙的,虽然屠的不是真龙而是蛟龙,后来蛟龙也因为人类的繁衍活动灭绝了,我们家这项家传绝学都失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