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的时候,我睡着了,没有做梦。
睡到察觉不到时间进程的时候,我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一只手在给我拽被子,动作很轻,像是怕把我惊动了一样。
天快亮的时候,我突然转醒,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从床边挪到了床心,肩膀上颇暖和,侧脸看,发现搭着林强的外套。
一个激灵,猛的翻身坐起来,我转脸看向旁边,却只看到了已经空荡荡的被窝。
院儿里,传来模模糊糊的川儿的言语。
“哟,强子,你起这么早啊……”川儿明显比我还没睡醒。
“啊,挺早起来,睡不着了。”林强笑着答应。
“你干嘛呢……你怎么拿凉水洗脸啊,昨儿不是刚串了两暖壶热水么。”
“哦,没事儿,清醒清醒。”林强继续笑,“起的一早,就有点儿犯迷瞪。”
“……嗯,也是,没见你这么早爬起来过。今儿货站活儿多吗?”
“应该不多,我待会儿过去一趟点个卯,头儿要说没什么可忙的估计中午不到就能回来。”
“嗯,那成,那你先洗着,我上趟厕所。”
“噢。哎,裴哥起了嘛?”
“他?他早着呢,还横尸呢现在。”
川儿带着笑音儿的回答在他往东小院儿的厕所走过去的时候变得模糊了,唯有林强在窗根儿底下洗脸的声音听着格外真着,清洌的水声,听着让我猛的一阵脊背发凉。
慢慢换了个方向坐着,两手撑着额头,我叹了口气。
记忆中,那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尴尬最不知所措的一个清晨了,就在我迟愣中看着林强半低着头,拉门进屋,拽下肩膀上的毛巾简单而且潦草的抹了把脸的时候。
我后来琢磨,好像那次,比我和他在没多久之后那头一回真刀真枪“搏斗”了多半宿,翌日在全身麻痹一样的酸痛中醒来时还羞臊,我不知该嘲讽自己太过纯情,还是该夸奖自己昨天酒壮怂人胆的迈出了具有历史意义的一步。但总之,我在看着那家伙拽着毛巾抹脸的手停在他发现了我已经爬起来时,睁大了那双单眼皮儿的大眼睛瞅着我,然后轻轻傻笑了一声后,我是真的像个大姑娘似的娇羞了一把的。
漆黑的头发,额前的几绺挂着水滴,水滴贴着他苍白的,有棱有角的脸侧滑落,然后被他手里的毛巾挡住去路,并最终抹掉。那男人动作多少有些僵硬却还要装出一份悠然和自然来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笑,把毛巾一甩手又搭到肩膀上之后,半晌没开口的男人总算张嘴说话了。
“起来啦。”他说完,又半低下头去。
“嗯。”我表情想来是多少有些茫然的,揉了揉眼睛,从肩膀上把那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拽下来,提着领子递了过去,我让语气尽可能的平静,“给你,穿上。”
“啊,没事儿,我不冷。”他冲我乐。
“你不还得上货站呢嘛。”我并没有收回手,他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接过去了。